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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史·列传·卷六十三

脱脱撰

原文

◎文艺上

○韩昉蔡松年(子圭)吴激马定国任询赵可郭长倩萧永祺胡砺王竞杨伯仁郑子聃党怀英

金初未有文字。世祖以来,渐立条教。太祖既兴,得辽旧人用之,使介往复,其言已文。太宗继统,乃行选举之法,及伐宋,取汴经籍图,宋士多归之。熙宗款谒先圣,北面如弟子礼。世宗、章宗之世,儒风丕变,庠序日盛,士由科第位至宰辅者接踵。当时儒者虽无专门名家之学,然而朝廷典策、邻国书命,粲然有可观者矣。金用武得国,无以异于辽,而一代制作,能自树立唐、宋之间,有非辽世所及,以文而不以武也。《传》曰:“言之不文,行之不远。”文治有补于人之家国,岂一日之效哉。作《文艺传》。

韩昉,字公美,燕京人。仕辽,累世通显。昉五岁丧父,哭泣能尽哀。天庆二年,中进士第一。补右拾遗,转史馆修撰。累迁少府少监、乾文阁待制。加卫尉卿,知制诰,充高丽国信使。高丽虽旧通好,天会四年,奉表称藩而不肯进誓表,累使要约,皆不得要领。而昉复至高丽,移督再三。高丽征国中读书知古今者,商榷辞旨,使酬答专对。凡涉旬乃始置对,谓昉曰:“小国事辽、宋二百年无誓表,未尝失藩臣礼。今事上国,当与事辽、宋同礼。而屡盟长乱,圣人所不与,必不敢用誓表。”昉曰:“贵国必欲用古礼,舜五载一巡狩,群后四朝。周六年五服一朝,又六年王乃时巡,诸侯各朝于方岳。今天子方事西狩,则贵国当从朝会矣。”高丽人无以对,乃曰:“徐议之。”昉曰:“誓表朝会,一言决耳。”于是高丽乃进誓表如约,昉乃还。宗干大说曰:“非卿谁能办此。”因谓执事者曰:“自今出疆之使,皆宜择人。”

明年,加昭文馆直学士,兼堂后官。再加谏议大夫,迁翰林侍讲学士。改礼部尚书,迁翰林学士,兼太常卿、修国史,尚书如故。昉自天会十二年入礼部,在职凡七年。当是时,朝廷方议礼,制度或因或革,故昉在礼部兼太常甚久云。除济南尹,拜参知政事。皇统四年,表乞致仕,不许。六年,再表乞致仕,乃除汴京留守,封郓国公。复请如初,以仪同三司致仕。天德初,加开府仪同三司。薨。年六十八。

昉性仁厚,待物甚宽。有家奴诬告昉以马资送叛人出境,考之无状,有司以奴还昉,昉待之如初,曰:“奴诬主人以罪,求为良耳,何足怪哉。”人称其长者。昉虽贵,读书未尝去手,善属文,最长于诏册,作《太祖睿德神功碑》,当世称之。自使高丽归,后高丽使者至,必问昉安否云。

蔡松年,字伯坚。父靖,宋宣和末,守燕山。松年从父来,管勾机宜文字。宗望军至白河,郭药师败,靖以燕山府降,元帅府辟松年为令史。天会中,辽、宋旧有官者皆换授,松年为太子中允,除真定府判官,自此为真定人。

尝从元帅府与齐俱伐宋。是时,初平真定西山群盗,山中居民为贼污者千余家,松年力为辨论,竟得不坐。齐国废,置行台尚书省于汴,松年为行台刑部郎中,都元帅宗弼领行台事,伐宋,松年兼总军中六部事。宋称臣,师还,宗弼入为左丞相,荐松年为刑部员外郎。皇统七年,尚书省令史许霖告田珏党事,松年素与珏不相能。是时宗弼当国,珏性刚正,好评论人物,其党皆君子,韩企先为相爱重之。而松年、许霖、曹望之欲与珏相结,珏拒之,由是构怨。故松年、许霖构成珏等罪状,劝宗弼诛之,君子之党熄焉。是岁,松年迁左司员外郎。

松年前在宗弼府,而海陵以宗室子在宗弼军中任使,用是相厚善。天德初,擢吏部侍郎,俄迁户部尚书。海陵迁中都,徙榷货物以实都城,复钞引法,皆自松年启之。海陵谋伐宋,以松年家世仕宋,故亟擢显位以耸南人观听,遂以松年为贺宋正旦使,使还改吏部尚书,寻拜参知政一。是年,自崇德大夫进银青光禄大夫,迁尚书右丞。未几,为左丞,封郜国公。

初,海陵爱宋使人山呼声,使神卫军习之。及孙道夫贺正隆三年正旦,入见,山呼声不类往年来者。道夫退,海陵谓宰臣曰:“宋人知我使神卫军习其声,此必蔡松年、胡砺泄之。”松年惶恐对曰:“臣若怀此心,便当族灭。”

久之,进拜右丞相,加仪同三司,封卫国公。正隆四年薨,年五十三。海陵悼惜之,奠于其第,命作祭文以见意。加封吴国公,谥文简。起复其子三河主簿珪为翰林修撰,璋赐进士第。遣翰林待制萧吁护送其丧,归葬真定,四品以下官离都城十里送之,道路之费,皆从官给。

松年事继母以孝闻,喜周恤亲党,性复豪侈,不计家之有无。文词清丽,尤工乐府,与吴激齐名,时号“吴蔡体。”有集行于世。子珪。

珪字正甫。中进士第,不求调,久乃除澄州军事判官,迁三河主簿。丁父忧,起复翰林修撰,同知制诰。在职八年,改户部员外郎,兼太常丞。珪号为辨博,凡朝廷制度损益,珪为编类详定检讨删定官。

初,两燕王墓旧在中都东城外,海陵广京城围,墓在东城内。前尝有盗发其墓,大定九年诏改葬于城外。俗传六国时燕王及太子丹之葬,及启圹,其东墓之柩题其和曰“燕灵王旧。”“旧”,古“柩”字,通用。乃西汉高祖子刘建葬也。其西墓,盖燕康王刘嘉之葬也。珪作《两燕王墓辩》,据葬制名物款刻甚详。

安国军节度判官高元鼎坐监临奸事,求援于太常博士田居实、大理司直吴长行、吏部主事高震亨、大理评事王元忠。震亨以属鞫问官御史台典事李仲柔,仲柔发之。珪与刑部员外郎王翛、宛平主簿任询、前卫州防御判官阎恕、承事郎高复亨、文林郎翟询、敦武校尉王景晞、进义校尉任师望,坐与居实等转相传教,或令元鼎逃避,居实、长行、震亨、元忠各杖八十,翛、珪、询、恕、复亨、霍询各笞四十,景晞、师望各徒二年,官赎外并的决。

久之,除河东北路转运副使,复入为修撰,迁礼部郎中,封真定县男。珪已得风疾,失音不能言,乃除濰州刺史,同辈已奏谢,珪独不能入见。世宗以让右丞唐括安礼、参政王蔚曰:“卿等阅书史,亦有不能言之人可以从政者乎。”又谓中丞刘仲诲曰:“蔡珪风疾不能奏谢,卿等何不纠之。人言卿等相为党蔽,今果然邪?”珪乃致仕。寻卒。

珪之文有《补正水经》五篇,合沈约、萧子显、魏收宋、齐、北魏志作《南北史志》三十卷,《续金石遗文跋尾》十卷,《晋阳志》十二卷,《文集》五十五卷。《补正水经》、《晋阳志》、《文集》今存,余皆亡。

吴激,字彦高,建州人。父拭,宋进士,官终朝奉郎、知苏州。激,米芾之婿也。工诗能文,字画俊逸,得芾笔意。尤精乐府,造语清婉,哀而不伤。将宋命至金,以知名留不遣,命为翰林待制。皇统二年,出知深州,到官三日卒。诏赐其子钱百万、粟三百斛、田三顷以周其家。有《东山集》十卷行于世。“东山”,其自号也。

马定国字子卿,茌平人。自少志趣不群。宣、政未末题诗酒家壁,坐讥讪得罪,亦因以知名。阜昌初,游历下,以诗撼齐王豫,豫大悦,授监察御史,仕至翰林学士。《石鼓》自唐以来无定论,定国以字画考之,云是宇文周时所造,作辩万余言,出入传记,引据甚明,学者以比蔡正甫《燕王墓辩》。初,学诗未有入处,梦其父与方寸白笔,从是文章大进。有集传于世。

任询,字君谟,易州军市人。父贵,有才干,善画,喜谈兵,宣、政间游江、浙。询生于虔州,为人慷慨多大节。书为当时第一,画亦入妙品。评者谓画高于书,书高于诗,诗高于文,然王庭筠独以其才具许之。登正隆二年进士第。历益都都勾判官,北京盐使。年六十四致仕,优游乡里,家藏法书名画数百轴。年七十卒。

赵可,字献之,高平人。贞元二年进士。仕至翰林直学士。博学高才,卓荦不羁。天德、贞元间,有声场屋。后入翰林,一时诏诰多出其手,流辈服其典雅。其歌诗乐府尤工,号《玉峰散人集》。

郭长倩,字曼卿,文登人。登皇统丙寅经义乙科。仕至秘书少监,兼礼部郎中,修起居注。与施朋望、王无竞、刘岩老、刘无党相友善。所撰《石决明传》为时辈所称。有《昆仑集》行于世。

萧永祺,字景纯,本名蒲烈。少好学,通契丹大小字。广宁尹耶律固奉诏译书,时置门下,因尽传其业。固卒,永祺率门弟子服齐衰丧。固作《辽史》未成,永祺继之,作纪三十卷、志五卷、传四十卷,上之。加宣武将军,除太常丞。

海陵为中京留守,永祺特见亲礼。天德初,擢左谏议大夫,迁翰林侍讲学士,同修国史,再迁翰林学士。明年,迁承旨。尚书左丞耶律安礼出守南京,海陵欲以永祺代之,召见于内阁,谕以旨意,永祺辞曰:“臣才识卑下,不足以辱执政。”海陵曰:“今天下无事,朕方以文治,卿为是优矣。”永祺固辞。既出,或问曰:“公遇知人主,进取爵位,以道佐时,何多让也?”永祺曰:“执政系天下休戚,纵欲贪冒荣宠,如苍生何!”海陵尝选廷臣十人备谘访,独永祺议论宽厚,时称长者。卒年五十七。

胡砺,字元化,磁州武安人。少嗜学。天会间,大军下河北,砺为军士所掠,行至燕,亡匿香山寺,与佣保杂处。韩昉见而异之,使赋诗以见志,砺操笔立成,思致清婉,昉喜甚,因馆置门下,使与其子处,同教育之,自是学业日进。昉尝谓人曰:“胡生才器一日千里,他日必将名世。”十年,举进士第一,授右拾遗,权翰林修撰。久之,改定州观察判官。定之学校为河朔冠,士子聚居者常以百数,砺督教不倦,经指授者悉为场屋上游,称其程文为“元化格”。

皇统初,为河北西路转运都勾判官。砺性刚直无所屈。行台平章政事高桢之汴,道真定,燕于漕司。砺欲就坐,桢责之,砺曰:“公在政府则礼绝百僚,今日之会自有宾主礼。”桢曰:“汝他日为省吏当何如?”砺曰:“当官而行,亦何所避。”桢壮其言,改谢之。

改同知深州军州事,加朝奉大夫。郡守暴戾,蔑视僚属,砺常以礼折之,守愧服,郡事一委于砺。州管五县,例置弓手百余,少者犹六七十人,岁征民钱五千余万为顾直。其人皆市井无赖,以迹盗为名,所至扰民。砺知其弊,悉罢去。继而有飞语曰:“某日贼发,将杀通守。”或请为备,砺曰:“盗所利者财耳,吾贫如此,何备为。”是夕,令公署撤关,竟亦无事。

再补翰林修撰,迁礼部郎中,一时典礼多所裁定。海陵拜平章政事,百官贺于庙堂,砺独不跪。海陵问其故,砺以令对,且曰:“朝服而跪,见君父礼也。”海陵深器重之。天德初,再迁侍讲学士,同修国史。以母忧去官。起复为宋国岁元副使,刑部侍郎白彦恭为使,海陵谓砺曰:“彦恭官在卿下,以其旧劳,故使卿副之。”迁翰林学士,改刑部尚书。扈从至汴得疾,海陵数遣使临问,卒,深悼惜之。年五十五。

王竞,字无竞,彰德人。警敏好学。年十七以荫补官。宋宣和中,太学两试合格,调屯留主簿。入国朝,除大宁令,历宝胜盐官,转河内令。时岁饥盗起,竞设方略以购贼,不数月尽得之。夏秋之交,沁水泛溢,岁发民筑堤,豪民猾吏因缘为奸,竞核实之,减费几半,县民为之谚曰:“西山至河岸,县官两人半。”盖以前政韩希甫与竞相继治县,皆有干能,绛州正平令张元亦有治绩而差不及,故云然。

天眷元年,转固安令。皇统初,参政韩昉荐之,召权应奉翰林文字,兼太常博士。诏作《金源郡王完颜娄室墓碑》,竞以行状尽其实,乃请国史刑正之,时人以为法。二年,试馆阁,竞文居最,遂为真。

迁尚书礼部员外郎。时海陵当国,政由己出,欲令百官避堂讳,竞言人臣无公讳,遂止。萧仲恭以太傅领三省事封王,欲援辽故事,亲王用紫罗伞。事下礼部,竞与郎中翟永固明言其非是,事竟不行,海陵由是重之。天德初,转翰林待制,迁翰林直学士,改礼部侍郎,迁翰林侍讲学士,改太常卿,同修国史,擢礼部尚书,同修国史如故。大定二年春,从太傅张浩朝京师,诏复为礼部尚书。是岁,奉迁睿宗山陵,仪注不应典礼,竞削官两阶。诏改创五龙车,兼翰林学士承旨,修国史。四年,卒官。

竞博学而能文,善草隶书,工大字,两都宫殿榜题,皆竞所书,士林推为第一云。

杨伯仁,字安道,伯雄之弟也。天性孝友,读书一过成诵。登皇统九年进士第,事亲不求调。天德二年,除应奉翰林文字。初名伯英,避太子光英讳,改今名。海陵尝夜召赋诗,传趣甚亟,未二鼓奏十咏,海陵喜,解衣赐之。海陵射乌,伯仁献《获乌诗》以讽。丁父忧,起复,赐金带袭衣,及赐白金以奉母。改左拾遗。进士吕忠翰廷试已在第一,未唱名,海陵以忠翰程文示伯仁,问其优劣,伯仁对曰:“当在优等。”海陵曰:“此今试状元也。”伯仁自以知忠翰姓名在第一,遂宿谏省,俟唱名乃出,海陵嘉其慎密。转翰林修撰。孟宗献发解第一,伯仁读其程文,称之“此人当成大名”。是岁,宗献府试、省试、廷试皆第一,号“孟四元”,时论以为知文。故事,状元官从七品,阶承务郎,世宗以宗献独异等,与从六品,阶授奉直大夫。

改著作郎。居母丧,服除,调镇西节度副使。入为起居注兼左拾遗,上书论时务六事。改大名少尹。郡中豪民横恣甚,莫可制,民受其害,伯仁穷竟渠党,四境帖然。谳馆陶大辟,得其冤状,馆陶人为立祠。府尹荆王文坐赃削封,降德州防御使,同知裴满子宁及伯仁、判官谢奴皆以不能匡正解职。伯仁降南京留守判官,改同知安化军节度使,到官三日,召为太子右谕德、兼侍御史,改翰林待制,复兼右谕德。

除滨州刺史。郡俗有遣奴出亡,捕之以规赏者,伯仁至,责其主而杖杀其奴,如是者数辈,其弊遂止。入为左谏议大夫,兼礼部侍郎、翰林直学士。故事,谏官词臣入直禁中,上闵其劳,特免入直。改吏部侍郎,直学士如故。郑子聃卒,宰相举伯仁代之,乃迁待讲兼礼部侍郎。

伯仁久在翰林,文词典丽,上曰:“自韩昉、张钧后,则有翟永固,近日则张景仁、郑子聃,今则伯仁而已,其次未见能文者。吕忠翰草《降海陵庶人诏》,点窜再四,终不能尽朕意,状元虽以词赋甲天下,至于辞命,未必皆能。凡进士可令补外,考其能文者召用之。”不数月,兼左谏议大夫,俄兼太常卿。大臣举可修起居注者数人,上以伯仁领之。从幸上京,伯仁多病,至临潢,地寒因感疾,还中都。明年,上还幸中都,遣使劳问,赐以丹剂。是岁,卒。

郑子聃,字景纯,大定府人。父宏,辽金源令,二子子京、子聃。杨丘行尝谓人曰:“金源二子,凤毛也。小者尤特达,后必名世。”子聃及冠,有能赋声。天德三年,丘行为太子左卫率府率,廷试明日,海陵以子聃程文示丘行,对曰:“可入甲乙。”及拆卷,果中第一甲第三人。调翼城丞,迁赞皇令,召为书画直长。

子聃颇以才望自负,常慊不得为第一甲第一人。正隆二年会试毕,海陵以第一人程文问子聃,子聃少之。海陵问作赋何如,对曰:“甚易。”因自矜,且谓他人莫己若也。海陵不悦,乃使子聃与翰林修撰綦戩、杨伯仁、宣徽判官张汝霖、应奉翰林文字李希颜同进士杂试。七月癸未,海陵御宝昌门临轩观试,以“不贵异物民乃足”为赋题,“忠臣犹孝子”为诗题,“忧国如饥渴”为论题。上谓读卷官翟永固曰:“朕出赋题,能言之或能行之,未可知也。诗、论题,庶戒臣下。”丁亥,御便殿亲览试卷,中第者七十三人,子聃果第一,海陵奇之。有顷,进官三阶,除翰林修撰。改侍御史。

京畿旱,诏子聃决囚,遂澍雨,人以比颜真卿。迁待制,兼吏部郎中,改秘书少监。迁翰林直学士,兼太子左谕德,显宗深器重之。以疾求补外,遂为沂州防御使,皇太子币赆甚厚,命以安舆之官。召还,为左谏议大夫、兼直学士。改吏部侍郎、同修国史,直学士如故。迁侍讲、兼修国史,上曰:“修《海陵实录》,知其详无如子聃者。”盖以史事专责之也。二十年,卒,年五十五。子聃英俊有直气,其为文亦然。平生所著诗文二千余篇。

党怀英,字世杰,故宋太尉进十一代孙,冯翊人。父纯睦,泰安军录事参军,卒官,妻子不能归,因家焉。应举不得意,遂脱略世务,放浪山水间。箪瓢屡空,晏如也。大定十年,中进士第,调莒州军事判官,累除汝阴县令、国史院编修官、应奉翰林文字、翰林待制、兼同修国史。

怀英能属文,工篆籀,当时称为第一,学者宗之。大定二十九年,与凤翔府治中郝俣充《辽史》刊修官,应奉翰林文字移剌益、赵沨等七人为编修官。凡民间辽时碑铭墓志及诸家文集,或记忆辽旧事,悉上送官。是时,章宗初即位,好尚文辞,旁求文学之士以备侍从,谓宰臣曰:“翰林阙人如之何?”张汝霖奏曰:“郝俣能属文,宦业亦佳。”上曰:“近日制诏惟党怀英最善。”移剌履进曰:“进士擢第后止习吏事,更不复读书,近日始知为学矣。”上曰:“今时进士甚灭裂,《唐书》中事亦多不知,朕殊不喜。”上谓宰臣曰:“郝俣赋诗颇佳,旧时刘迎能之,李晏不及也。”

明昌元年,怀英再迁国子祭酒。二年,迁侍讲学士。明年,议开边防濠堑,怀英等十六人请罢其役,诏从之。迁翰林学士。七年,有事于南郊,摄中书侍郎读祝册,上曰:“读册至朕名,声微下,虽曰尊君,然在郊庙,礼非所宜,当平读之。”承安二年乞致仕,改泰宁军节度使。明年,召为翰林学士承旨。泰和元年,增修《辽史》编修官三员,诏分纪、志、列传刊修官,有改除者以书自随。久之,致仕。大安三年卒,年七十八,谥文献。怀英致仕后,章宗诏直学士陈大任继成《辽史》云。


译文

韩昉,字公美,燕京人。他的先人在辽国做官,几代官运亨通,地位显达。韩昉五岁丧父,哭泣能尽哀。辽天庆二年(1112),韩昉高中进士第一名。补任右拾遗的官职,后转史馆修撰。曾迁任少府少监、乾文阁待制。又加任卫尉卿、知制诰,并充任高丽国信使。

高丽国虽然过去就和我朝互通友好,但是在天会四年(1126),他们奉表称藩而不肯进献有诺言条款的誓表,屡次派人去要盟约,都不得要领。而韩昉又到高丽,再三督促。高丽征求国中读书知古今的人,商榷宗旨措辞,让酬答有针对性。大概经过十天才开始设对。他们对韩昉说:“我们小国侍奉辽、宋二百年来没有誓表,不曾失藩臣礼。现在侍奉贵国应当和对辽、宋是同样的礼节。而屡次盟誓却常常违犯是圣人所不赞许的,一定不敢用誓表。”韩昉说:“贵国一定要用古代的礼制,那么舜帝五年出巡狩猎一次,诸位后妃四出朝拜;周代六年五服一朝,并且六年君王才巡幸一次,诸侯各自向方岳朝拜,现今天子正在西部狩猎,贵国也应当随从向西朝会了。”高丽人无言以对,才说:“这件事情慢慢商议。”韩昉说:“进誓表朝会,一句话就决定了。”于是高丽才进誓表像约定的那样,韩昉还朝。宗干非常高兴,说“:如果不是卿前往,谁能办成这件事?”因此对执事的人说“:从今天开始出境的使者都应当选择。”

第二年(1127),加授韩昉昭文馆直学士之职,兼任堂后官,再加授谏议大夫,迁翰林侍讲学士。后改任礼部尚书,迁升翰林学士,兼太常卿、修国史,尚书之职如故。韩昉自从天会十二年(1134)进入礼部,在职共七年。当时,朝廷刚开始讨论礼仪,有的制度沿袭前朝,有的制度要改革,所以韩昉在礼部兼任太常卿时间很久。后被任命为济南府尹,拜参知政事。皇统四年(1144),上表请求辞去官职,未获批准。六年(1146),再次上表请求辞职,又拜汴京留守,封郓国公。韩昉仍像当初那样请求辞职,结果按仪同三司的待遇辞了职。天德初年(1149),加封开府仪同三司。韩昉逝世的时候,是六十八岁。

韩昉性情仁厚,待人接物很宽厚。有个家奴告韩昉把马送给叛徒资助他逃出边境,经考查没有这事,有司把这个家奴还给韩昉,韩昉待他像以前一样,说:“奴才诬告主人有罪,是为了求得好人,有什么值得怪他的呢?”人们称韩昉为长者。韩昉地位虽然尊贵,读书从不曾中断,书不离手,善于写文章,最擅长的是起草诏册,他的著作《太祖睿德神功碑》,当时很被世人称道。自从出使高丽归来,后来高丽使者到我朝一定问候韩昉是否安好。

胡砺,字元化,是磁州武安人。少年时代就特别好学。天会年间,大军下河北,胡砺被军士劫掠,走到燕地,胡砺逃跑躲藏在香山寺,和雇工们处在一起。韩昉看见对他很惊异,让他赋诗来看他的学问,胡砺操笔写来,立刻写成,思路清晰,韩昉高兴极了,就安置在自己门下,让他跟自己的儿子住在一起,一同教育他们,从此胡砺的学业天天有长进。韩昉曾经对人说:“胡生的才能一日千里,他日必将闻名于世。”十年(1132),考中进士第一名,被授予右拾遗的职务,掌握翰林修撰的权力。时间长了,改任定州观察判官。定州的学校是河朔最好的,士子聚居在这里求学的常常以百来计数,胡砺督促教育,乐此不倦,经他指点教授的全部是场屋上游,他的程文即科举考试作为示范的文章,被称为“元化格”。

皇统初年(1141),胡砺是河北西路转运都勾判官。胡砺性格刚直无所屈。行台平章政事高桢到汴京,取道真定,在漕司设宴。胡砺想就座,高桢教训他,胡砺说“:公在政府则礼绝百僚,今日相会自然应有宾主礼。”高桢说“:你他日做了省级官员该当如何?”胡砺说:“当官则行,也没什么要避讳的。”高桢因为他出言雄壮,改变了态度向他道歉。

胡砺改任同知深州军州事,加朝奉大夫。郡守残暴凶狠,蔑视同僚和下属,胡砺常常以礼折服他,郡守惭愧,完全服了他,把郡事一概委托胡砺。深州所辖五个县,按惯例应该设置弓手一百多名,少者也得六七十人,一年要征收民间钱财五千多万作为这些弓手的酬金。这些弓手都是市井无赖,以缉盗为名,所到之处骚扰百姓。胡砺知道了其中的弊病,全部罢免了这些弓手,接着流传一些谣言,说“某日盗贼要发难,将杀通守。”有人请求胡砺防备,胡砺说:“盗贼所贪图的是钱财罢了,吾贫穷到这个地步,有什么防备的?”当天晚上,命令公署撤除警卫,竟然平安无事。

胡砺又被授翰林修撰,迁任礼部郎中,一时各种典礼如何举行多由胡砺裁定。海陵拜平章政事,百官都到庙堂恭贺,独有胡砺不下跪。海陵问他为什么不跪,胡砺拿政令来答对,并且说“:着朝服下跪,是见君父的礼。”海陵深深器重他。天德初年(1149),胡砺再次升迁为侍讲学士、同修国史。因为母亲丧事离职。服丧期满任宋国岁元副使,刑部侍郎白彦恭为使,海陵王对胡砺说:“彦恭官位在卿以下,因为他过去的功劳,所以让卿当副使。”胡砺又迁任翰林学士,改任刑部尚书。海陵王出巡,胡砺作为护驾侍从人员到汴京,不幸得了病,海陵数次派人临床慰问,胡砺逝世,海陵深切哀悼十分痛惜。胡砺享年五十五岁。

王竞,字无竞,彰德人。机警聪敏,勤奋好学,十七岁就借助于父祖的功绩补官。宋宣和年间,王竞在太学两次考试合格,被任屯留主簿。进入当朝后,授职大宁县令,历任宝胜盐官,又转为河内县令。这一年地方发生了饥荒,盗贼四起,王竞想方设法悬赏抓拿贼人,不出数月就全部抓获。夏秋季节之交,沁水泛滥,王竞征发百姓修筑堤坝。土豪劣绅和狡猾的官吏趁机作恶,搜刮民财。王竞核实情况后,把要征收的费用几乎削减了一半。全县百姓编了谚语说“:西山至河岸,县官两人半。”因为前任韩希甫与王竞相继治理河内县,都很有才干,而绛州正平县令张元也有些业绩,但比起两人则赶不上,所以谚语这样说。

天眷元年(1138),王竞转任固安县令。皇统初年(1141),参政韩窻向朝廷举荐王竞,于是便召他暂任翰林文字之职,并兼任太常博士。皇上下诏书,命令做金源郡王完颜娄室墓碑的碑文,王竞完全按实际情况来记述,又请国史校对,因而当时的人都把他写的碑文作为范例。天眷二年,在馆阁的考试中,王竞的文章位居魁首,于是他被正式授职。

后来,王竞升迁为尚书礼部员外郎。当时海陵王执掌国政,处理政事都由他一人做主。他想让百官在处置朝政时都避开朝堂。王竞说,作为臣子没有避讳朝政公事的。于是,海陵王才终止了这种做法。萧仲恭由于作为太傅统领三省的功绩而加封亲王,他想援引辽国的旧制,使亲王使用紫罗伞。事情下传到礼部,王竞和郎中翟永固明白地说这不对,最终没让事情通过。海陵王因此很看重王竞。天德初年(1149),王竞转任翰林待制,迁升翰林直学士后,改做礼部侍郎,后又升为翰林侍讲学士,改任太常卿,与其他人一起修订国史。再被提拔为礼部尚书,仍然参与编修国史。

大定二年(1162)春天,王竞跟随太傅张浩进京朝拜,皇上下诏书重又封他为礼部尚书。这年,王竞奉旨搬迁睿宗的陵墓,所行礼仪不符合典礼制度,结果他被削去两级官职。皇帝又下诏令他创制五龙车,让他兼任翰林学士承旨、编修国史。大定四年(1164),王竞死于任上。

王竞学识渊博,能做文章,善于草书、隶书,擅长写大字,两京宫殿上的榜文题字都是王竞所写。士大夫推举他为书法第一人。

杨伯仁,字安道,是杨伯雄的弟弟。他本性孝顺友爱,读书能过目成诵。皇统九年(1149),杨伯仁考中进士,但他为了侍奉父母,并不要求安排职务。天德二年(1150),他奉旨接受翰林文字之职。杨伯仁本名伯英,为了避太子光英的忌讳,才改成现在的名字。

海陵王曾经有一天晚上召杨伯仁来赋诗,杨伯仁诗兴很高,不到二鼓的时间就做了十首,海陵王十分欢喜,把外衣脱下来赏赐给他。海陵王射乌鸦,杨伯仁献上《获乌诗》委婉劝谏。伯仁父亲去世,他守孝期满后重新任职,皇上赏赐给他金带袭衣,又赐给他白金,以便奉养母亲。杨伯仁改任左拾遗。进士吕忠翰在殿中考试时已经名列第一,却没有宣布他的名字。海陵王把吕忠翰在科举考试时做的文章拿给杨伯仁看,问他文章是好是坏,杨伯仁回答说:“应该属于优等。”海陵王说“:那么这人就是今日殿试的状元了。”杨伯仁因为自己事先知道吕忠翰排名第一,于是就夜间住在谏省机关,直等到宣布了他的名字才从谏省出来。海陵王非常赞许杨伯仁做事的谨慎周密。杨伯仁被转调为翰林修撰。

孟宗献在乡试中以第一名考取举人,杨伯仁读了他应试的文章,称赞他“这个人必会成就大名”。这一年,孟宗献在府试、省试、殿试中都得了第一名,号称“孟四元”,当时的舆论都认为他通晓文章。按照惯例,状元的官级是从七品,授职承务郎,而世宗由于孟宗献的与众不同,授予他从六品官级,任命他做奉直大夫。

杨伯仁改任了著作郎。遇到他母亲逝世,守孝期满脱去孝服后,他调迁为镇西节度副使,进入朝中任起居注,并兼做左拾遗,常上书谈论各方面时事。杨伯仁又改任大名郡少尹。大名郡里的土豪劣绅横行霸道,没人管制得了,百姓深受其害。杨伯仁把他们的党羽清除干净,使全郡境内安定下来。他审察馆陶县大辟的案子,获知了其中的冤情,馆陶人因此给他修建祠堂。大名郡的府尹是荆王完颜文,他由于贪赃枉法被削去封号,降职为德州防御使,身为同知的裴满子宁和杨伯仁、判官谢奴,都因为没有能够纠正荆王的过失而被解除官职。杨伯仁被降为南京留守判官,改为同知安化军节度使,到任三天的时候,被召为太子右谕德,兼侍御史,改任翰林待制后,再次兼职右谕德。

杨伯仁做了滨州刺史。郡中有这样的风气:派出做事的家奴逃跑,捉住后可以得到奖赏。杨伯仁到任以后,却斥责家奴的主人,杖杀逃跑的家奴。像这样做了几次,这种坏风气就被制止了。杨伯仁入朝任左谏议大夫,兼礼部侍郎、翰林直学士。依照以前的规矩,谏官和文学侍从都要进入宫禁值班。皇上怜恤杨伯仁的辛苦,特别恩准他免入宫禁值班。杨伯仁改做吏部侍郎,仍然兼为直学士。郑子聃逝世,宰相举荐杨伯仁接替他的位置。于是,杨伯仁被提升为侍讲,并兼任礼部侍郎。

杨伯仁在翰林的时间很长,文章词采典雅华丽。皇上说:“自韩窻、张钧之后,有翟永固,近期就是张景仁、郑子聃,现在就只有杨伯仁罢了,其他人没见谁会做文章。吕忠翰起草《降海陵庶人诏》,几次修改加工,却始终不能完全符合朕的意思。状元尽管以诗词文赋冠盖天下,但至于作为使节相互往来,未必都会应对言辞。凡是进士,可以先让他们补充京城外官位的空缺,等考察出其中有善于写文章的人再召来任用。”不出数月,杨伯仁受命兼任左谏议大夫,没多久,又兼任太常卿。

大臣们推荐了几位能够修撰起居注的人,皇上让杨伯仁领导他们工作。杨伯仁身体多病,跟随皇上驾临上京,走到临潢的时候,由于当地气候寒冷得了感冒,于是返回中都。第二年,皇上回驾中都,派使臣慰问杨伯仁,赏赐他药剂。这年,杨伯仁逝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