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昙首有智局,喜愠不见于色,闺门内雍雍如也。手不执金玉,妇女亦不得以爲饰玩。自非禄赐,一毫不受于人。爲文帝镇西长史,武帝谓文帝曰:“昙首辅相才也,汝可每事谘之。”及文帝被迎入奉大统,议者皆致疑,昙首与到彦之、从兄华并劝上行,上犹未许。昙首固陈,并言天人符应。上乃下,率府州文武严兵自卫,台所遣百官衆力不得近部伍。中兵参军朱容子抱刀在平乘户外,不解带者累旬。及即位,谓昙首曰:“非宋昌独见,无以致此。”以昙首爲侍中,领骁骑将军,容子爲右军将军。诛徐羡之等及平谢晦,皆昙首及华力也。
元嘉四年,车驾出北堂,使三更竟,开广莫门。南台云,“应须白兽幡、银字檀”。不肯开。尚书左丞羊玄保奏免御史中丞傅隆以下。昙首曰:“既无墨敕,又阙幡檀,虽称上旨,不异单刺。元嘉元年、二年,虽有再开门例,此乃前事之违。今之守旧,未爲非礼。其不请白兽幡、银字檀,致开门不时,由尚书相承之失,亦合纠正。”上特无问,更立科条。迁太子詹事,侍中如故。
自谢晦平后,上欲封昙首等,会燕集,举酒劝之,因拊御床曰:“此坐非卿兄弟,无复今日。”出诏以示之。昙首曰:“岂可因国之灾,以爲身幸。陛下虽欲私臣,当如直史何。”封事遂寝。
时弘录尚书事,又爲扬州刺史。昙首爲上所亲委,任兼两宫。彭城王义康与弘并录,意常怏怏,又欲得扬州。以昙首居中分其权任,愈不悦。昙首固乞吴郡,文帝曰:“岂有欲建大厦而遗其栋梁?贤兄比屡称疾,固辞州任,将来若相申许,此处非卿而谁?”时弘久疾,屡逊位,不许。义康谓宾客曰:“王公久疾不起,神州讵合卧临?”昙首劝弘减府兵力之半,以配义康,乃悦。
七年卒,时年三十七。文帝临恸,叹曰:“王詹事所疾不救,国之衰也。”中书舍人周赳侍侧曰:“王家欲衰,贤者先殒。”上曰:“直是我家衰耳。”赠光禄大夫。九年,以预诛徐羡之等谋,追封豫甯县侯,諡曰文。孝武即位,配飨文帝庙庭。子僧绰嗣。
僧绰幼有大成之度,衆便以国器许之。好学,练悉朝典。年十三,文帝引见,拜便流涕哽咽,上亦悲不自胜。袭封豫宁县侯,尚文帝长女东阳献公主。初爲江夏王义恭司徒参军。累迁尚书吏部郎,参掌大选,究识流品,任举咸尽其分。
僧绰深沈有局度,不以才能高人。父昙首与王华并被任遇,华子新建侯嗣,才劣位遇亦轻。僧绰尝谓中书侍郎蔡兴宗曰:“弟名位应与新建齐,弟超至今日,盖姻戚所致也。”迁侍中,时年二十九。始兴王浚尝问其年,僧绰自嫌早达,逡巡良久乃答,其谦退若此。
元嘉末,文帝颇以后事爲念,大相付托,朝政大小皆参焉。从兄微,清介士也,惧其太盛,劝令损抑。僧绰乃求吴郡及广州,并不许。会巫蛊事泄,上先召僧绰具言之。及将废立,使寻求前朝旧典。劭于东宫夜飨将士,僧绰密以啓闻。上又令撰汉、魏以来废诸王故事送与江湛、徐湛之。湛之欲立随王诞,江湛欲立南平王铄,文帝欲立建平王宏,议久不决。诞妃即湛之女,铄妃湛妹也。僧绰曰:“建立之事,仰由圣怀。臣谓惟宜速断,几事虽密,不可使难生虑表,取笑千载。”上曰:“卿可谓能断大事,此事不可不殷勤;且庶人始亡,人将谓我无复慈爱之道。”僧绰曰:“恐千载之后,言陛下惟能裁弟,不能裁儿。”上默然。江湛出合谓僧绰曰:“卿向言将不伤直邪?”僧绰曰:“弟亦恨君不直。”
及劭弑逆,江湛在尚书上省,闻变,曰:“不用王僧绰言至此。”劭立,转僧绰吏部尚书。及检文帝巾箱及湛家书疏,得僧绰所啓飨士并废诸王事,乃收害焉,因此陷北第诸侯王,以爲与僧绰有异志。孝武即位,追赠金紫光禄大夫,諡曰湣侯。
初,太社西空地,本吴时丁奉宅,孙皓流徙其家。江左初,爲周顗、苏峻宅,后爲袁悦宅,又爲章武王司马秀宅,皆以凶终;及给臧焘,亦频遇祸,故世称凶地。僧绰尝谓宅无吉凶,请以爲第,始造,未及居而败。子俭。
俭字仲宝,生而僧绰遇害,爲叔父僧虔所养。数岁,袭爵豫甯县侯。拜受茅土,流涕呜咽。幼笃学,手不释卷。宾客或相称美,僧虔曰:“我不患此儿无名,政恐名太盛耳。”乃手书崔子玉座右铭以贻之。丹阳尹袁粲闻其名,及见之曰:“宰相之门也。栝柏豫章虽小,已有栋梁气矣,终当任人家国事。”言之宋明帝,选尚阳羡公主,拜驸马都尉。帝以俭嫡母武康公主同太初巫蛊事,不可以爲妇姑,欲开冢离葬。俭因人自陈,密以死请,故事不行。
年十八,解褐秘书郎,太子舍人,超迁秘书丞。依七略撰七志四十卷,表献之。又撰定元徽四部书目。母忧,服阕,爲司徒右长史。晋令,公府长史着朝服,宋大明以来着朱衣。俭上言宜复旧制,时议不许。及苍梧暴虐,俭告袁粲求外出,引晋新安主婿王献之任吴兴爲例,补义兴太守。
升明二年,爲长兼侍中,以父终此职,固让。先是,齐高帝爲相,欲引时贤参赞大业,时谢朏爲长史,帝夜召朏,却人与语久之,朏无言。唯有二小儿捉烛,帝虑朏难之,仍取烛遣儿,朏又无言,帝乃呼左右。俭素知帝雄异,后请间言于帝曰:“功高不赏,古来非一,以公今日位地,欲北面居人臣,可乎?”帝正色裁之,而神采内和。俭因又曰:“俭蒙公殊眄,所以吐所难吐,何赐拒之深。宋以景和、元徽之淫虐,非公岂复宁济;但人情浇薄,不能持久,公若小复推迁,则人望去矣,岂唯大业永沦,七尺岂可得保?”帝笑曰:“卿言不无理。”俭又曰:“公今名位,故是经常宰相,宜礼绝群后,微示变革。当先令褚公知之,俭请衔命。”帝曰:“我当自往。”经少日,帝自造彦回,款言移晷,乃谓曰:“我梦应得官。”彦回曰:“今授始尔,恐一二年间未容便移。且吉梦未必便在旦夕。”帝还告俭,俭曰:“褚是未达理。”虞整时爲中书舍人,甚闲辞翰,俭乃自报整,使作诏。及高帝爲太尉,引俭爲右长史,寻转左,专见任用。大典将行,礼仪诏策,皆出于俭,褚彦回唯爲禅诏,又使俭参怀定之。
齐台建,迁尚书右仆射,领吏部,时年二十八。多所引进。时客有姓谭者,诣俭求官,俭谓曰:“齐桓灭谭,那得有君?“答曰:“谭子奔莒,所以有仆。”俭赏其善据,卒得职焉。高帝尝从容谓俭曰:“我今日当以青溪爲鸿沟。”对曰:“天应人顺,庶无楚、汉之事。”
时朝仪草创,衣服制则,未有定准,俭议曰:“汉景六年,梁王入朝,中郎谒者金貂出入殿门。左思魏都赋云‘蔼蔼列侍,金貂齐光’,此藩国侍臣有貂之明文。晋百官表云‘太尉参军四人,朝服武冠’,此又宰府之明文。”又疑百僚敬齐公之礼,俭又曰:“晋王受命,劝进云,‘冲等眷眷’,称名则应尽礼。”而世子礼秩未定,俭又曰:“春秋曹世子来朝,待以上公之礼,下其君一等。今齐公九命,礼冠列蕃,世子亦宜异数。”并从之。世子镇石头城,仍以爲世子宫,俭又曰:“鲁有灵光殿,汉之前例也。听事爲崇光殿,外斋爲宣德殿,以散骑常侍张绪爲世子詹事,车服悉依东宫制度。”
高帝践阼,与俭议佐命功臣,从容谓曰:“卿谋谟之功,莫与爲二,卿止二千户,意以爲少。赵充国犹能自举西零之任,况卿与我情期异常。”俭曰:“昔宋祖创业,佐命诸公,开国不过二千,以臣比之,唯觉超越。”上笑曰:“张良辞侯,何以过此。”
建元元年,改封南昌县公。时都下舛杂,且多奸盗,上欲立符伍,家家以相检括。俭谏曰:“京师翼翼,四方是凑,必也持符,于事既烦,理成不旷,谢安所谓‘不尔何以爲京师’。”乃止。是岁,有司奏定郊殷之礼,俭以爲宜以今年十月殷祭宗庙,自此以后,五年再殷祭。二年正月上辛,有事南郊,即以其日还祭明堂;又用次辛飨祀北郊,而并无配。从之。明年转左仆射,领选如故。
初,宋明帝紫极殿珠帘绮柱,饰以金玉,江左所未有,高帝欲以其材起宣阳门,俭与褚彦回及叔父僧虔连名表谏,上手诏酬纳。宋世,宫门外六门城设竹篱,是年初,有发白虎樽言“白门三重门,竹篱穿不完”。上感其言,改立都墙。俭又谏,上答曰:“吾欲后世无以加也。”朝廷初基,制度草创,俭问无不决。上每曰:“诗云‘惟岳降神,生甫及申’,今天爲我生俭也。”其年固请解选,见许。
帝幸乐游宴集,谓俭曰:“卿好音乐,孰与朕同?”俭曰:“沐浴唐风,事兼比屋,亦既在齐,不知肉味。”帝称善。后幸华林宴集,使各效伎艺。褚彦回弹琵琶,王僧虔、柳世隆弹琴,沈文季歌子夜来,张敬儿舞。俭曰:“臣无所解,唯知诵书。”因跪上前诵相如封禅书。上笑曰:“此盛德之事,吾何以堪之。”后上使陆澄诵孝经,起自“仲尼居”,俭曰:“澄所谓博而寡要。臣请诵之。”乃诵君子之事上章。上曰:“善,张子布更觉非奇也。”于是王敬则脱朝服袒,以绛纠髻,奋臂拍张,叫动左右。上不悦曰:“岂闻三公如此。”答曰:“臣以拍张,故得三公,不可忘拍张。”时以爲名答。
俭寻以本官领太子詹事,加兵三百人。时皇太子妃薨,左卫将军沈文季经爲宫臣,未详服不。俭议曰:“汉、魏以来,宫僚先备臣隶之节,具体在三。存既尽敬,亡岂无服?昔庾翼丧妻,王允、滕含犹谓府吏宜有小君之服,况臣节之重。宜依礼爲旧君之妻齐衰三月而除。”上崩,遗诏以俭爲侍中、尚书令、镇军。每上朝,令史恒有三五十人随上,谘事辩析,未尝壅滞。褚彦回时爲司徒、录尚书,笑谓俭曰:“观令判断甚乐。”俭曰:“所以得厝私怀,实由禀明公不言之化。”武帝即位,给班剑二十人,进号卫将军,掌选事。时有司以前代嗣位,或仍前郊年,或别爲郊始,晋、宋以来,未有画一。俭议曰:“晋明帝太宁三年南郊,其年九月崩;成帝即位,明年改元,亦郊。简文咸安二年南郊,其年七月崩;孝武即位,明年改元,亦郊。宋元嘉三十年正月南郊,二月崩;孝武嗣位,明年亦郊。此二代明例,差可依放。今圣明系业,幽显宅心,言化则频郊非嫌,语事则元号初改,禋燎登配,孝敬兼遂。谓明年正月宜飨祀二郊,虔祭明堂。自兹以后,依旧间岁。”有司又以明年正月上辛应南郊,而立春在上辛后,郊在立春前爲疑。俭曰:“宋景平元年正月三日辛丑南郊,其月十一日立春,元嘉十六年正月六日辛未南郊,其月八日立春,此近世明例也。”并从之。
永明二年,领丹阳尹。三年,领国子祭酒,又领太子少傅。旧太子敬二傅同,至是朝议接少傅以宾友礼。宋时国学颓废,未暇修复,宋明帝泰始六年,置总明观以集学士,或谓之东观,置东观祭酒一人,总明访举郎二人;儒、玄、文、史四科,科置学士十人,其馀令史以下各有差。是岁,以国学既立,省总明观,于俭宅开学士馆,以总明四部书充之。又诏俭以家爲府。四年,以本官领吏部。先是宋孝武好文章,天下悉以文采相尚,莫以专经爲业。俭弱年便留意三礼,尤善春秋,发言吐论,造次必于儒教,由是衣冠翕然,并尚经学,儒教于此大兴。何承天礼论三百卷,俭抄爲八帙,又别抄条目爲十三卷。朝仪旧典,晋、宋来施行故事,撰次谙忆,无遗漏者。所以当朝理事,断决如流。每博议引证,先儒罕有其例,八坐丞郎,无能异者。令史谘事,宾客满席,俭应接铨序,傍无留滞。十日一还,监试诸生,巾卷在庭,剑卫令史,仪容甚盛。作解散帻,斜插簪,朝野慕之,相与放效。俭常谓人曰,“江左风流宰相,惟有谢安”,盖自况也。武帝深委仗之,士流选用,奏无不可。
五年,俭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,固让。六年,重申前命。先是诏俭三日一还朝,尚书令史出外谘事,上以往来烦数,诏俭还尚书下省,月听十日出外。俭啓求解选,上不许。七年,乃上表固请,见许,改领中书监,参掌选事。其年疾,上亲临视。薨,年三十八。诏卫军文武及台所给兵仗,悉停侍葬。又诏追赠太尉,加羽葆、鼓吹,增班剑爲六十人,葬礼依太宰文简公褚彦回故事。諡文宪公。
俭寡嗜欲,唯以经国爲务,车服尘素,家无遗财。手笔典裁,爲当时所重。少便有宰臣之志,赋诗云:“稷契匡虞夏,伊吕翼商周。”及生子,字曰玄成,取仍世作相之义。撰古今丧服集记并文集,并行于世。梁武帝受禅,诏爲俭立碑,降爵爲侯。
俭弟逊,宋升明中爲丹阳丞,告刘彦节事,不蒙封赏。建元初,爲晋陵太守,有怨言。俭虑爲祸,因褚彦回啓闻,中丞陆澄依事举奏。诏以俭竭诚佐命,特降刑书宥逊,远徙永嘉郡,于道伏诛。
长子骞嗣。
骞字思寂,本字玄成,与齐高帝偏讳同,故改焉。性凝简,慕乐广爲人,未尝言人之短。诸女子侄皆嫔王尚主,朔望来归,辎軿填咽,非所欲也,敕岁中不过一再见。尝从容谓诸子曰:“吾家本素族,自可依流平进,不须苟求也。”历黄门郎、司徒右长史。不事産业,有旧墅在锺山八十馀顷,与诸宅及故旧共佃之。常谓人曰:“我不如郑公业有田四百顷,而食常不周。”以此爲愧。永元末,召爲侍中,不拜。三年春,枉矢昼见西方,长十馀丈。骞曰:“此除旧布新之象也。”及梁武起兵,骞曰:“天时人事,其在此乎。”梁武霸府建,引爲大司马谘议参军,迁侍中。及帝受禅,降封爲侯。历位度支尚书,中书令。武帝于锺山西造大爱敬寺,骞旧墅在寺侧者,即王导赐田也。帝遣主书宣旨,就骞市之,欲以施寺。答云:“此田不卖;若敕取,所不敢言。”酬对又脱略。帝怒,遂付市评田价,以直逼还之。由是忤旨,出爲吴兴太守。
骞性侈于味而俭于服,颇以多忌爲累。又惰于接物,虽主书宣敕,或过时不见。才望不及弟暕,特以俭之嫡,故不弃于时。暕爲尚书左丞仆射,当朝用事,骞自中书令爲郡,邑邑不乐,在郡卧不视事。征复爲度支尚书,加给事中,领射声校尉。以母忧去职。普通三年卒,年四十九。赠侍中、金紫光禄大夫,諡曰安。子规。
规字威明,八岁丁所生母忧,居丧有至性。齐太尉徐孝嗣每见必爲流涕,称曰“孝童”。叔父暕亦深器重之,常曰:“此儿吾家千里驹也。”年十二,略通五经大义,及长,遂博涉有口辩。爲本州迎主簿。起家秘书郎,累迁太子洗马。
天监十二年,改造太极殿毕,规献新殿赋,其辞甚工。后爲晋安王纲云麾谘议参军,久之,爲新安太守。父忧去职,服阕,袭封南昌县侯。除中书黄门侍郎,敕与陈郡殷芸、琅邪王锡、范阳张缅同侍东宫,俱爲昭明太子所礼。湘东王绎时爲丹阳尹,与朝士宴集,属规爲酒令。规从容曰:“江左以来,未有兹举。”特进萧琛、金紫光禄大夫傅昭在坐,并谓爲知言。朱异尝因酒卿规,规责以无礼。
普通初,陈庆之北侵,陷洛阳,百僚称庆。规退曰:“可吊也,又何贺焉。道家有云:非爲功难,成功难也。昔桓温得而复失,宋武竟无成功。我孤军无援,深入寇境,将爲乱阶。”俄见覆没。
六年,武帝于文德殿饯广州刺史元景隆,诏群臣赋诗,同用五十韵。规援笔立奏,其文又美,武帝嘉焉,即日授侍中。后爲晋安王长史。王立爲太子,仍爲散骑常侍、太子中庶子,侍东宫。太子赐以所服貂蝉,并降令书,悦是举也。寻爲吴郡太守,主书芮珍宗家在吴,前守宰皆倾意附之。至是珍宗假还,规遇之甚薄,珍宗还都,密奏规不理郡事。俄征爲左户尚书。郡境千余人诣阙请留,表三奏不许。求于郡树碑,许之。
规常以门宗贵盛,恒思减退。后爲太子中庶子,领步兵校尉,辞疾不拜,遂于锺山宋熙寺筑室居焉。卒,赠光禄大夫,諡曰文。皇太子出临哭,与湘东王绎令曰:“王威明风韵遒上,神峰标映,千里绝迹,百尺无枝,实俊人也。一尔过隙,永归长夜,金刀掩芒,长淮绝涸。去岁冬中,已伤刘子,今兹寒孟,复悼王生。俱往之伤,信非虚说。”规集后汉衆家异同,注续汉书二百卷。文集二十卷。
子褒,魏克江陵,入长安。
暕字思晦,骞弟也。年数岁而风神警拔,有成人之度。时父俭作宰相,宾客盈门,见暕曰:“公才公望,复在此矣。”弱冠选尚淮南长公主,拜驸马都尉,历秘书丞。齐明帝诏求异士,始安王遥光荐暕及东海王僧孺。除暕骠骑从事中郎,天监中,历位侍中,吏部尚书,领国子祭酒。门贵,与物隔,不能留心寒素,颇称刻薄。后爲尚书左仆射,领国子祭酒。卒,諡曰靖。子承、幼、训,并通显。
承字安期,初爲秘书郎,累迁中书黄门侍郎,兼国子博士。时膏腴贵游,咸以文学相尚,罕以经术爲业;唯承独好儒业。迁长兼侍中,俄转国子祭酒。承祖俭父暕皆爲此职,三世爲国师,前代未之有。久之,出爲东阳太守。政存宽惠,吏人悦之。卒郡,諡曰章。
承性简贵,有风格。右卫朱异当朝用事,每休下,车马填门。有魏郡申英者,门寒才俊,好危言高论以忤权右。尝指异门曰:“此中辐凑,皆爲利往,能不至者,唯大小王东阳耳。”小东阳即承弟幼也。时唯承兄弟及褚翔不至异门,世并称之。训字怀范,生而紫胞,师媪云“法当贵”。幼聪警,有识量,僧正惠超见而奇之,谓门人罗智国曰:“四郎眉目疏朗,举动和韵,此是兴门户者。”智国以白暕,暕亦曰:“不坠基业,其在文殊。”文殊,训小字也。年十三,暕亡,忧毁,家人莫识。十六召见文德殿,应对爽彻,上目送久之,谓朱异曰:“可谓相门有相。”初补国子生,问说师袁昂。昂曰:“久籍高名,有劳虚想,及观容止,若披云雾。”俄而诸袁子弟来,昂谓诸助教曰:“我儿出十数,若有一子如此,实无所恨。”射策,除秘书郎,累迁秘书丞。尝赋诗云:“旦奭匡世功,萧曹佐甿俗。”追祖俭之志也。
后拜侍中,入见武帝。帝问何敬容曰:“褚彦回年几爲宰相?”敬容曰:“少过三十。”上曰:“今之王训,无谢彦回。”训美容仪,善进止,文章爲后进领袖。年二十六,卒,諡温子。
僧虔,金紫光禄大夫僧绰弟也。父昙首,与兄弟集会子孙,任其戏适。僧达跳下地作彪子。时僧虔累十二博棋,既不坠落,亦不重作。僧绰采蜡烛珠爲凤皇,僧达夺取打坏,亦复不惜。伯父弘叹曰:“僧达俊爽,当不减人;然亡吾家者,终此子也。僧虔必至公,僧绰当以名义见美。”或云僧虔采烛珠爲凤皇,弘称其长者云。僧虔弱冠,雅善隶书,宋文帝见其书素扇,叹曰:“非唯迹逾子敬,方当器雅过之。”爲太子舍人,退默少交接。与袁淑、谢庄善,淑每叹之曰:“卿文情鸿丽,学解深拔,而韬光潜实,物莫之窥,虽魏阳元之射,王汝南之骑,无以加焉。”迁司徒左西属。
兄僧绰爲宋元凶所害,亲宾咸劝之逃,僧虔泣曰:“吾兄奉国以忠贞,抚我以慈爱,今日之事,苦不见及耳。若同归九泉,犹羽化也。”孝武初,出爲武陵太守,携诸子侄。兄子俭中涂得病,僧虔爲废寝食,同行客慰喻之。僧虔曰:“昔马援处子侄之间,一情不异,邓攸于弟子,更逾所生,吾实怀其心,诚未异古。亡兄之胤,不宜忽诸,若此儿不救,便当回舟谢职。”还爲中书郎,再迁太子中庶子。
孝武欲擅书名,僧虔不敢显迹,大明世常用掘笔书,以此见容。后爲御史中丞,领骁骑将军。甲族由来多不居宪台,王氏分枝居乌衣者,位宦微减。僧虔爲此官,乃曰:“此是乌衣诸郎坐处,我亦可试爲耳。”泰始中,爲吴兴太守。始王献之善书,爲吴兴郡,及僧虔工书,又爲郡,论者称之。
徙会稽太守。中书舍人阮佃夫家在东,请假归,客劝僧虔以佃夫要幸,宜加礼接。僧虔曰:“我立身有素,岂能曲意此辈;彼若见恶,当拂衣去耳。”佃夫言于宋明帝,使御史中丞孙敻奏僧虔,坐免官。寻以白衣领侍中。
元徽中,爲吏部尚书,寻加散骑常侍,转右仆射。升明二年,爲尚书令。尝爲飞白书题尚书省壁曰:“圆行方止,物之定质,修之不已则溢,高之不已则栗,驰之不已则踬,引之不已则叠,是故去之宜疾。”当时嗟赏,以比坐右铭。兄子俭每觐见,辄勖以前言往行、忠贞止足之道。
雅好文史,解音律,以朝廷礼乐,多违正典,人间竞造新声。时齐高帝辅政,僧虔上表请正声乐,高帝乃使侍中萧惠基调正清商音律。
齐受命,转侍中、丹阳尹。郡县狱相承有上汤杀囚,僧虔上言:“汤本救疾,而实行冤暴,若罪必入重,自有正刑,若去恶宜疾,则应先啓,岂有死生大命,而潜制下邑。”上纳其言而止。
文惠太子镇雍州,有盗发古冢者,相传云是楚王冢,大获宝物:玉履、玉屏风、竹简书、青丝纶。简广数分,长二尺,皮节如新。有得十余简以示僧虔,云是科斗书考工记,周官所阙文也。
高帝素善书,笃好不已,与僧虔赌书毕,谓曰:“谁爲第一?”对曰:“臣书第一,陛下亦第一。”帝笑曰:“卿可谓善自爲谋。”或云帝问:“我书何如卿?”答曰:“臣正书第一,草书第二;陛下草书第二,而正书第三。臣无第三,陛下无第一。”帝大笑曰:“卿善爲辞;然天下有道,丘不与易也。”帝示僧虔古迹十一卷,就求能书人名。僧虔得人间所有卷中所无者:吴大皇帝、景帝、归命侯书,桓玄书,及王丞相导、领军洽、中书令瑉、张芝、索靖、卫伯儒、张翼十一卷,奏之。又上羊欣所撰能书人名一卷。迁湘州刺史,侍中如故。清简不营财産,百姓安之。
武帝即位,以风疾欲陈解,迁侍中、左光禄大夫、开府仪同三司。僧虔少时,群从并会,客有相之云:“僧虔年位最高,仕当至公,余人莫及。”及此授,僧虔谓兄子俭曰:“汝任重于朝,行当有八命之礼,我若复此授,一门有二台司,实所畏惧。”乃固辞,上优而许之。客问其故,僧虔曰:“吾荣位已过,无以报国,岂容更受高爵,方贻官谤邪。”俭既爲朝宰,起长梁斋,制度小过,僧虔视之不悦,竟不入户。俭即日毁之。永明三年薨,时年六十。追赠司空,侍中如故。諡简穆。
僧虔颇解星文,夜坐见豫章分野当有事故,时僧虔子慈爲豫章内史,虑有公事;少时而僧虔薨,弃郡奔赴。时有前将军陈天福,坐讨唐宇之于钱唐掠夺百姓财物弃市。先是天福将行,令家人豫作寿冢,未至东,又信催速就。冢成而得罪,因以葬焉。又宋世光禄大夫刘镇之年三十许,病笃,已办凶具;既而疾愈,因畜棺以爲寿,九十馀乃亡,此器方用。因此而言,天道未易知也。
僧虔论书云:“宋文帝书,自言可比王子敬。时议者云,‘天然胜羊欣,功夫少于欣’。王平南廙,右军叔,过江,右军之前以爲最。亡曾祖领军书,右军云:‘弟书遂不减吾。’变古制,今惟右军。领军不尔,至今犹法锺、张。亡从祖中书令书,子敬云:‘弟书如骑骡,駸駸恒欲度骅骝前。’庾征西翼书,少时与右军齐名,右军后进,庾犹不分。在荆州与都下人书云:‘小儿辈贱家鸡,皆学逸少书,须吾下当比之。’张翼,王右军自书表,晋穆帝令翼写题后答,右军当时不别,久后方悟,云‘小人几欲乱真’。张芝、索靖、韦诞、锺会、二卫,并得名前代,无以辨其优劣,唯见其笔力惊异耳。张澄当时亦呼有意。郗愔章草亚于右军。郗嘉宾草亚于二王,紧媚过其父。桓玄自谓右军之流,论者以比孔琳之。谢安亦入能书录,亦自重,爲子敬书嵇康诗。羊欣书见重一时,亲受子敬。行书尤善,正乃不称名。孔琳之书,天然纵放,极有笔力,规矩恐在羊欣后。丘道护与羊欣俱面受子敬,故当在欣后。范晔与萧思话同师羊欣,后小叛,既失故步,爲复小有意耳。萧思话书,羊欣之影,风流趋好,殆当不减,笔力恨弱。谢综书,其舅云紧生起。是得赏也,恨少媚好。谢灵运书乃不伦,遇其合时,亦得入流。贺道力书亚丘道护。庾昕学右军,亦欲乱真矣。”
僧虔尝自书让尚书令表,辞制既雅,笔迹又丽,时人以比子敬崇贤。吴郡顾宝先卓越多奇,自以伎能,僧虔乃作飞白以示之。宝先曰:“下官今爲飞白屈矣。”僧虔着书赋,俭爲注序甚工。
僧虔宋世尝有书诫子曰:
知汝恨吾未许汝学,欲自悔厉,或以阖棺自欺,或更择美业,且得有慨,亦慰穷生。但亟闻斯唱,未睹其实,吾未信汝,非徒然也。往年有意于史,取三国志聚置床头,百日许,复徙业就玄。汝曾未窥其题目,未辨其指归,而终日自欺人,人不受汝欺也。由吾不学,无以爲训,然重华无严父,放勋无令子,亦各由己耳。汝辈窃议,亦当云‘阿越不学,何忽自课’?汝见其一耳,不全尔也。设令吾学如马、郑,亦复甚胜,复倍不如,今亦必大减,致之有由,从身上来也。汝今壮年,自勤数倍,许胜劣及吾耳。
吾在世虽乏德素,要复推排人间数十许年,故是一旧物,人或以比数汝耳。即化之后,若自无调度,谁复知汝事者。舍中亦有少负令誉、弱冠越超清级者,于时王家门中,优者龙凤,劣犹虎豹。失荫之后,岂龙虎之议?况吾不能爲汝荫,政应各自努力耳。或有身经三公,蔑尔无闻,布衣寒素,卿相屈体,父子贵贱殊,兄弟声名异,何也?体尽读数百卷书耳。吾今悔无所及,欲以前车诫尔后乘也。汝年入立境,方应从宦,兼有室累,何处复得下帷如王郎时邪?各在尔身已切,岂复关吾邪!鬼唯知爱深松茂柏,宁知子弟毁誉事。因汝有感,故略叙胸怀。子慈。
慈字伯宝。年八岁,外祖宋太宰江夏王义恭迎之内斋,施宝物恣所取,慈取素琴石砚及孝子图而已,义恭善之。袁淑见其幼时,抚其背曰;“叔慈内润也。”
少与从弟俭共书学。谢凤子超宗尝候僧虔,仍往东斋诣慈。慈正学书,未即放笔,超宗曰:“卿书何如虔公?”慈曰:“慈书比大人,如鸡之比凤。”超宗狼狈而退。十岁时,与蔡兴宗子约入寺礼佛,正遇沙门忏,约戏慈曰:“衆僧今日可谓虔虔。”慈应声曰:“卿如此,何以兴蔡氏之宗。”历位吴郡太守,大司马长史,侍中,领步兵校尉,司徒左长史。慈患脚,齐武帝敕王晏:“慈有微疾,不能骑,听乘车在仗后。”江左以来少例也。
慈妻刘彦节女,子观尚武帝长女吴县公主,修妇礼,姑未尝交答。江夏王锋爲南徐州,王妃,慈女也,以慈爲东海太守,行南徐州府州事。还爲冠军将军、庐陵王中军长史,未拜,永明九年卒。赠太常,諡懿。子泰。
泰字仲通,幼敏悟。年数岁时,祖母集诸孙侄,散枣栗于床,群儿竞之,泰独不取。问其故,对曰:“不取自当得赐。”由是中表异之。少好学,手所抄写二千许卷。及长,通和温雅,家人不见喜愠之色。姊夫齐江夏王锋爲齐明帝害,外生萧子友并孤弱,泰资给抚训,逾于子侄。
梁天监元年爲秘书丞。自齐永元之末,后宫火延烧秘书,图书散乱殆尽。泰表校定缮写,武帝从之。历中书侍郎,掌吏部,仍即真。自过江,吏部郎不复典大选,令史以下,小人求竞者辐凑前后,少能称职。泰爲之,不爲贵贱请属易意,天下称平。转黄门侍郎,每预朝宴,刻烛赋诗,文不加点,帝深赏叹。沈约常曰:“王有养、炬,谢有览、举。”养,泰小字,炬,筠小字也。
始革大理,以泰爲廷尉卿,再历侍中,后爲都官尚书。泰能接人士,故每愿其居选官。顷之,爲吏部尚书,衣冠属望。未及选举,仍疾,改除散骑常侍、左骁骑将军,未拜,卒,諡夷。子廓。
志字次道,慈之弟也。九岁,居所生母忧,哀容毁瘠,爲中表所异。弱冠,选尚宋孝武女安固公主,拜驸马都尉。褚彦回爲司徒,引志爲主簿。谓其父僧虔曰:“朝廷之恩,本爲殊特,所可光荣,在屈贤子。”
累迁宣城内史,清谨有恩惠。郡人张倪、吴庆争田,经年不决。志到官,父老相谓曰:“王府君有德政,吾乡里乃有如此争。”倪、庆因相携请罪,所讼地遂成闲田。后爲东阳太守,郡狱有重囚十馀,冬至日,悉遣还家,过节皆反,唯一人失期。志曰:“此自太守事,主者勿忧。”明旦果至,以妇孕。吏人益叹服之。
爲吏部尚书,在选以和理称。崔慧景平,以例加右军将军,封临汝侯。固让,改领右卫将军。及梁武军至,城内杀东昏,百僚署名送首。志叹曰:“冠虽弊,可加足乎?”因取庭树叶捼服之,僞闷不署名。梁武览笺无志署,心嘉之,弗以让也。霸府开,爲骠骑大将军长史,梁台建,位散骑常侍、中书令。天监初,爲丹阳尹,爲政清静。部下有寡妇无子,姑亡举责以敛,葬既而无以还之。志湣其义,以俸钱偿焉。时年饥,每旦爲粥于郡门以赋百姓,衆悉称惠。常怀止足,谓诸子侄曰:“谢庄在宋孝武时,位止中书令,吾自视岂可过之。”三年,爲散骑常侍、中书令,因多谢病,简通宾客。九年,还爲散骑常侍、金紫光禄大夫,卒。
志善草隶,当时以爲楷法。齐游击将军徐希秀亦号能书,常谓志爲“书圣”。志家居建康禁中里马粪巷。父僧虔门风宽恕,志尤惇厚,所历不以罪咎劾人。门下客尝盗脱志车幰卖之,志知而不问,待之如初。宾客游其门者,专盖其过而称其善。兄弟子侄皆笃实谦和,时人号马粪诸王爲长者。普通四年,志改葬,武帝厚赙赠之,諡曰安。有五子:缉、休、諲、操、素。志弟揖位太中大夫,揖子筠。
筠字元礼,一字德柔,幼而警悟,七岁能属文。年十六,爲芍药赋,其辞甚美。及长,清静好学,与从兄泰齐名。沈约见筠,以爲似外祖袁粲,谓仆射张稷曰:“王郎非唯额类袁公,风韵都欲相似。”稷曰:“袁公见人辄矜严,王郎见人必娱笑。唯此一条,不能酷似。”
仕爲尚书殿中郎,王氏过江以来,未有居郎署,或劝不就,筠曰:“陆平原东南之秀,王文度独步江东。吾得比踪昔人,何所多恨。”乃欣然就职。
沈约每见筠文咨嗟,尝谓曰:“昔蔡伯喈见王仲宣,称曰王公之孙,吾家书籍悉当相与。仆虽不敏,请附斯言。自谢朓诸贤零落,平生意好殆绝,不谓疲暮复逢于君。”约于郊居宅阁斋,请筠爲草木十咏书之壁,皆直写文辞,不加篇题。约谓人曰:“此诗指物程形,无假题署。”约制郊居赋,构思积时,犹未都毕,示筠草。筠读至“雌霓”。
累迁太子洗马,中舍人,并掌东宫管记。昭明太子爱文学士,常与筠及刘孝绰、陆倕、到洽、殷钧等游宴玄圃,太子独执筠袖,抚孝绰肩曰:“所谓左把浮丘袖,右拍洪崖肩。”其见重如此。筠又与殷钧以方雅见礼。后爲中书郎,奉敕制开善寺宝志法师碑文,辞甚丽逸。又敕撰中书表奏三十卷,及所上赋颂都爲一集。
后爲太子家令,复掌管记。普通元年,以母忧去职。筠有孝性,毁瘠过礼。中大通二年,爲司徒左长史。三年,昭明太子薨,敕制哀策文,复见嗟赏。寻出爲临海太守,在郡侵刻,还资有芒屩两舫,他物称是。爲有司奏,不调累年。后历秘书监,太府卿,度支尚书,司徒左长史。及简文即位,爲太子詹事。
筠家累千金,性俭啬,外服粗弊,所乘牛尝饲以青草。及遇乱,旧宅先爲贼焚,乃寓居国子祭酒萧子云宅。夜忽有盗攻,惧坠井,卒,时年六十九。家人十三口同遇害,人弃尸积于空井中。
筠状貌寝小,长不满六尺。性弘厚,不以艺能高人。而少擅才名,与刘孝绰见重当时。其自序云:“馀少好抄书,老而弥笃,虽偶见瞥观,皆即疏记。后重省览,欢兴弥深。习与性成,不觉笔倦。自年十三四,建武二年乙亥,至梁大同六年,四十六载矣。幼年读五经,皆七八十遍。爱左氏春秋,吟讽常爲口实。广略去取,凡三过五抄,余经及周官、仪礼、国语、尔雅、山海经、本草并再抄,子史诸集皆一遍。未尝倩人假手,并躬自抄录,大小百馀卷。不足传之好事,盖以备遗忘而已。”又与诸儿书论家门集云:“史传称安平崔氏及汝南应氏并累叶有文才,所以范蔚宗云崔氏雕龙。然不过父子两三世耳,非有七叶之中,名德重光,爵位相继,人人有集,如吾门者也。沈少傅约常语人云∶‘吾少好百家之言,身爲四代之史。自开辟以来,未有爵位蝉联、文才相继如王氏之盛也。’汝等仰观堂构,思各努力。”筠自撰其文章,以一官爲一集,自洗马、中书、中庶、吏部、左佐、临海、太府各十卷,尚书三十卷,凡一百卷,行于世。
子祥,仕陈位黄门侍郎。揖弟彬。
彬字思文,好文章,习篆隶,与志齐名。时人爲之语曰:“三真六草,爲天下宝。”齐武帝起旧宫,彬献赋,文辞典丽。尚齐高帝女临海长公主,拜驸马都尉。仕齐,历太子中庶子,徙永嘉太守。卜室于积谷山,有终焉之志。梁天监中,历吏部尚书、秘书监。卒,諡惠。彬立身清白,推贤接士,有士君子风。彬弟寂。
寂字子玄,性迅动,好文章。读范滂传,未尝不叹悒。王融败后,宾客多归之。齐建武初,欲献中兴颂,兄志谓曰:“汝膏粱年少,何患不达?不镇之以静,将恐贻讥。”寂乃止。位秘书郎。卒年二十一。
论曰:王昙首之才器,王僧绰之忠直,其世禄不替也,岂徒然哉。仲宝雅道自居,早怀伊、吕之志,竟而逢时遇主,自致宰辅之隆,所谓衣冠礼乐尽在是矣。齐有人焉,于斯爲盛。其馀文雅儒素,各禀家风,箕裘不坠,亦云美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