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孝义下
滕昙恭陶季直沈崇傃荀匠吉翂甄恬赵拔扈
韩怀明褚修张景仁陶子锵成景隽李庆绪谢蔺
殷不害司马暠张昭
时有徐普济者,长沙临湘人。居丧未葬,而邻家火起,延及其舍。普济号恸伏棺上,以身蔽火。邻人往救之,焚炙已闷绝,累日方苏。
又有建康人张悌,家贫无以供养,以情告邻富人。富人不与,不胜忿,遂结四人作劫,所得衣物,三劫持去,实无一钱入己。县抵悌死罪。悌兄松诉称:“与弟景是前母子,后母唯生悌,松长不能教诲,乞代悌死。”景又曰:“松是嫡长,后母唯生悌。若从法,母亦不全。”亦请代死。母又云:“悌应死,岂以弟罪枉及诸兄。悌亦引分,乞全两兄供养。”县以上谳,帝以爲孝义,特降死,后不得爲例。
陶季直,丹阳秣陵人也。祖湣祖,宋广州刺史。父景仁,中散大夫。
季直早慧,湣祖甚爱异之,尝以四函银列置于前,令诸孙各取其一。季直时年四岁,独不取,曰:“若有赐,当先父伯,不应度及诸孙,故不取。”湣祖益奇之。
五岁丧母,哀若成人。初母未病,令于外染衣,卒后,家人始赎。季直抱之号恸,闻者莫不酸感。及长好学,澹于荣利,徵召不起,时人号曰聘君。后爲望蔡令,以病免。
时刘彦节、袁粲以齐高帝权盛,将图之。彦节素重季直,欲与谋。季直以袁、刘儒者,必致颠殒,固辞不赴。俄而彦节等败。
齐初爲尚书比部郎,时褚彦回爲尚书令,素与季直善,频以爲司空司徒主簿,委以府事。彦回卒,尚书令王俭以彦回有至行,欲諡“文孝公”。季直曰:“文孝是司马道子諡,恐其人非具美,不如文简。”俭从之。季直又请爲彦回立碑,始终营护,甚有吏节。再迁东莞太守,在郡号爲清和。后爲镇西谘议参军。
齐武帝崩,明帝作相,诛锄异己。季直不能阿意取容,明帝颇忌之,出爲辅国长史、北海太守。边职上佐,素士罕爲之者,或劝季直造门致谢,明帝留以爲骠骑谘议参军,兼尚书左丞,迁建安太守。爲政清静,百姓便之。
梁台建,爲给事黄门侍郎,常称仕至二千石始愿毕矣,无爲久预人间事,乃辞疾还乡里。梁天监初,就拜太中大夫。武帝曰:“梁有天下,遂不见此人。”十年,卒于家。季直素清苦绝伦,又屏居十馀载,及死,家徒四壁,子孙无以殡敛,闻者莫不伤其志事云。
沈崇傃字思整,吴兴武康人也。父怀明,宋兖州刺史。崇傃六岁丁父忧,哭踊过礼。及长,事所生母至孝,家贫,常佣书以养。天监二年,太守柳恽辟爲主簿。崇傃从恽到郡,还迎其母,未至而母卒。崇傃以不及侍疾,将欲致死,水浆不入口,昼夜号哭,旬日殆将绝气。兄弟谓曰:“殡葬未申,遽自毁灭,非全孝道也。”崇傃心悟,乃稍进食。母权瘗,去家数里,哀至辄之瘗所,不避雨雪。每倚坟哀恸,飞鸟翔集。夜恒有猛兽来望之,有声状如叹息者。家贫无以迁厝,乃行乞经年,始获葬焉。既而庐于墓侧,自以初行丧礼不备,复以葬后更行服三年。久食麦屑,不噉盐酢,坐卧于单荐,因虚肿不能起。郡县举至孝。梁武闻,即遣中书舍人慰勉之,乃诏令释服,擢补太子洗马,旌其门闾。崇傃奉诏释服,而涕泣如居丧。固辞不受官,乃除永宁令。自以禄不及养,哀思不自堪,未至县,卒。荀匠字文师,潁阴人,晋太保勖九世孙也。祖琼,年十五复父仇于成都巿,以孝闻。宋元嘉末度淮,逢武陵王举义,爲元凶追兵所杀,赠员外散骑侍郎。父法超,仕齐爲安复令,卒官。匠号恸气绝,身体皆冷,至夜乃苏。既而奔丧,每宿江渚,商侣不忍闻其哭声。
梁天监元年,其兄斐爲郁林太守,征俚贼,爲流矢所中,死于阵。丧还,匠迎于豫章,望舟投水,傍人赴救,仅而得全。及至,家贫不得时葬,居父忧并兄服,历四年不出庐户。自括发不复栉沐,发皆秃落,哭无时。声尽则系之以泣,目眦皆烂,形骸枯悴,皮骨裁连,虽家人不复识。郡县以状言,武帝诏遣中书舍人爲其除服,擢爲豫章王国左常侍。匠虽即吉而毁悴逾甚,外祖孙谦诫之曰:“主上以孝临天下,汝行过古人,故擢汝此职。非唯君父之命难拒,故亦扬名后世,所显岂独汝身哉。”匠乃拜,竟以毁卒。
吉翂字彦霄,冯翊莲勺人也。家居襄阳。翂幼有孝性,年十一遭所生母忧,水浆不入口,殆将灭性,亲党异之。
梁天监初,父爲吴兴原乡令,爲吏所诬,逮诣廷尉。翂年十五,号泣衢路,祈请公卿,行人见者皆爲陨涕。其父理虽清白,而耻爲吏讯,乃虚自引咎,罪当大辟。翂乃挝登闻鼓,乞代父命。武帝异之,尚以其童幼,疑受教于人,敕廷尉蔡法度严加胁诱,取其款实。法度乃还寺,盛陈徽纆,厉色问曰:“尔求代父死,敕已相许,便应伏法;然刀锯至剧,审能死不?且尔童孺,志不及此,必爲人所教,姓名是谁?若有悔异,亦相听许。”对曰:“囚虽蒙弱,岂不知死可畏惮;顾诸弟幼藐,唯囚爲长,不忍见父极刑,自延视息,所以内断胸臆,上干万乘。今欲殉身不测,委骨泉壤,此非细故,奈何受人教邪。”法度知不可屈挠,乃更和顔诱语之,曰:“主上知尊侯无罪,行当释亮。观君神仪明秀,足称佳童,今若转辞,幸父子同济,奚以此妙年苦求汤镬。”翂曰:“凡鲲鲕蝼蚁尚惜其生,况在人斯,岂愿齑粉。但父挂深劾,必正刑书,故思殒仆,冀延父命。”翂初见囚,狱掾依法备加桎梏,法度矜之,命脱其二械,更令着一小者。翂弗听,曰:“翂求代父死,死囚岂可减乎。”竟不脱械。法度以闻,帝乃宥其父。
丹阳尹王志求其在廷尉故事,并请乡居,欲于岁首举充纯孝。翂曰:“异哉王尹,何量翂之薄,夫父辱子死,斯道固然,若翂有腼面目,当其此举,则是因父买名,一何甚辱。”拒之而止。
年十七,应辟爲本州主簿,出监万年县。摄官期月,风化大行。自雍还郢,湘州刺史柳忱复召爲主簿。后秣陵乡人裴俭、丹阳尹丞臧盾、扬州中正张仄连名荐翂,以爲孝行纯至,明通易、老。敕付太常旌举。初,翂以父陷罪,因成悸疾,后因发而卒。
甄恬字彦约,中山无极人也,世居江陵。数岁丧父,哀感有若成人。家人矜其小,以肉汁和饭饲之,恬不肯食。年八岁,尝问其母,恨生不识父,遂悲泣累日。忽若有见,言形貌则其父也,时以爲孝感。家贫养母,常得珍羞。及居丧,庐于墓侧,恒有鸟玄黄杂色集于庐树,恬哭则鸣,哭止则止。又有白鸠白雀栖宿其庐。州将始兴王憺表其行状,诏旌表门闾,加以爵位。恬官至安南行参军。
赵拔扈,新城人也。兄震动富于财,太守樊文茂求之不已,震动怒曰:“无厌将及我。”文茂闻其语,聚其族诛之。拔扈走免,亡命聚党,至社树祝曰:“文茂杀拔扈兄,今欲报之,若事克,斫树处更生,不克即死。”三宿三枿生十丈馀,人间传以爲神,附者十余万。既杀文茂,转攻傍邑。将至成都,十馀日战败,退保新城求降。文茂,黎州刺史文炽弟,襄阳人也。
韩怀明,上党人也。客居荆州。十岁,母患尸疰,每发辄危殆。怀明夜于星下稽颡祈祷,时寒甚切,忽闻香气,空中有人曰:“童子母须臾永差,无劳自苦。”未晓而母平复,乡里以此异之。十五丧父,几至灭性,负土成坟,赙助无所受。免丧,与乡人郭麻俱师南阳刘虬。虬尝一日废讲,独居涕泣,怀明窃问虬家人,答云是外祖亡日。时虬母亦已亡矣,怀明闻之,即日罢学,还家就养。虬叹曰:“韩生无丘吾之恨矣。”家贫,肆力以供甘脆,嬉怡膝下,朝夕不离母侧。母年九十,以寿终。怀明水浆不入口一旬,号哭不绝声。有双白鸠巢其庐上,字乳驯狎,若家禽焉,服释乃去。及除丧,蔬食终身,衣衾无所改。梁天监初,刺史始兴王憺表言之。州累辟不就,卒于家。
褚修,吴郡钱唐人也。父仲都,善周易,爲当时之冠。梁天监中,历位五经博士。修少传父业,武陵王纪爲扬州,引爲宣惠参军,兼限内记室。修性至孝,父丧毁瘠过礼,因患冷气。及丁母忧,水浆不入口二十三日,每号恸辄呕血,遂以毁卒。
张景仁,广平人也。父梁天监初爲同县韦法所杀,景仁时年八岁。及长,志在复雠。普通七年,遇法于公田渚,手斩其首以祭父墓。事竟,诣郡自缚,乞依刑法。太守蔡天起上言于州,时简文在镇,乃下教褒美之,原其罪,下属长蠲其一户租调,以旌孝行。
又天监中,宣城宛陵女子与母同床眠,母爲猛兽所取,女啼号随挐猛兽,行数十里,兽毛尽落,兽乃置其母而去。女抱母犹有气息,经时乃绝。乡里言于郡县,太守萧琛表上,诏榜其门闾。
又霸城王整之姊嫁爲卫敬瑜妻,年十六而敬瑜亡,父母舅姑咸欲嫁之,誓而不许,乃截耳置盘中爲誓乃止。遂手爲亡婿种树数百株,墓前柏树忽成连理,一年许还复分散。女乃爲诗曰:“墓前一株柏,根连复并枝。妾心能感木,颓城何足奇。”所住户有燕巢,常双飞来去,后忽孤飞。女感其偏栖,乃以缕系脚爲志。后岁此燕果复更来,犹带前缕。女复爲诗曰:“昔年无偶去,今春犹独归。故人恩既重,不忍复双飞。”雍州刺史西昌侯藻嘉其美节,乃起楼于门,题曰“贞义卫妇之闾”。又表于台。
后有河东刘景昕事母孝谨,母常病癖三十馀年,一朝而瘳,乡里以爲景昕诚感。荆州刺史湘东王绎辟爲主簿。
陶子锵字海育,丹阳秣陵人也。父延,尚书比部郎。兄尚,宋末爲幸臣所怨,被系。子锵公私缘诉,流血稽颡,行路嗟伤。逢谢超宗下车相访,回入县诣建康令劳彦远曰:“岂忍见人昆季如此而不留心。”劳感之,兄得释。母终,居丧尽礼。与范云邻,云每闻其哭声,必动容改色,欲相申荐。会云卒。初,子锵母嗜蓴,母没后,恒以供奠。梁武义师初至,此年冬营蓴不得,子锵痛恨,恸哭而绝,久之乃苏。遂长断蓴味。
成景隽字超,范阳人也。祖兴,仕魏爲五兵尚书。父安乐,淮阳太守。梁天监六年,常邕和杀安乐,以城内附。景隽谋复雠,因杀魏宿预城主,以地南入。普通六年,邕和爲鄱阳内史,景隽购人刺杀之。未久,重购邕和家人鸩杀其子弟,噍类俱尽。武帝义之,每爲屈法。景隽家雠既雪,每思报效,后除北豫州刺史,侵魏,所向必推其智勇,时以比马仙琕。兼有政绩见怀,北豫州吏人树碑纪德。卒,諡曰忠烈云。
李庆绪字孝绪,广汉郪人也。父爲人所害,庆绪九岁而孤,爲兄所养,日夜号泣,志在复雠。投州将陈显达,仍于部伍白日手刃其仇,自缚归罪,州将义而释之。梁天监中,爲东莞太守。丁母忧去职,庐于墓侧,每恸呕血数升。后爲巴郡太守,号良吏。累迁卫尉,封安陆县侯。益州三百年无复贵仕,庆绪承恩至此,便欲西归。寻徙太子右卫率,未拜而卒。
谢蔺字希如,陈郡阳夏人,晋太傅安之八世孙也。父经,北中郎谘议参军。蔺五岁时,父未食,乳媪欲令先饭,蔺终不进。舅阮孝绪闻之,叹曰:“此儿在家则曾子之流,事君则蔺生之匹。”因名曰蔺。稍授以经史,过目便能讽诵,孝绪每曰:“吾家阳元也。”及丁父忧,昼夜号恸,毁瘠骨立。母阮氏常自守视譬抑之。服阕,吏部尚书萧子显嘉其至行,擢爲王府法曹行参军。累迁外兵、记室参军。
时甘露降士林馆,蔺献颂,武帝嘉之。有诏使制北兖州刺史萧楷德政碑。又奉诏令制宣城王奉述中庸颂。后爲兼散骑常侍,使魏。会侯景入附,境上交兵,蔺母既虑不得还,感气而卒。及蔺还,入境夜梦不祥,旦便投列驰归。及至,号恸呕血,气绝久之,水浆不入口。每哭,眼耳口鼻皆血流,经月馀日,因夜临而卒。所制诗赋碑颂数十篇。子贞。
贞字元正,幼聪敏,有至性。祖母阮氏先苦风眩,每发,便一二日不能饮食。贞时年七岁,祖母不食,贞亦不食,往往如此。母王氏授以论语、孝经,读讫便诵。八岁,尝爲春日闲居诗,从舅王筠奇之,谓所亲曰:“至如‘风定花犹落’,乃追步惠连矣。”年十三,尤善左氏春秋,工草隶虫篆。
十四,丁父艰,号顿于地,绝而复苏者数矣。初贞父蔺以忧毁卒,家人宾客复忧贞,从父洽、族兄暠乃共请华严寺长爪禅师爲贞说法。仍譬以母须侍养,不宜毁灭,乃少进饘粥。及魏克江陵,入长安。暠逃难番禺,贞母出家于宣明寺。及陈武帝受禅,暠还乡里,供养贞母,将二十年。
初贞在周,尝侍周武帝爱弟赵王招读,招厚礼之。闻其独处,必昼夜涕泣,私问知母在乡,乃谓曰:“寡人若出居藩,当遣侍读还家。”后数年,招果出,因辞,面奏请放贞还。帝奇招仁爱,遣随聘使杜子晖归国。是岁陈太建五年也。
始自周还时,始兴王叔陵爲扬州刺史,引祠部侍郎阮卓爲记室,辟贞爲主簿。寻迁府录事参军,领丹阳丞。贞知叔陵有异志,因与卓自疏于王。每有宴游,辄以疾辞,未尝参预,叔陵雅重之,弗之罪也。及叔陵肆逆,唯贞与卓不坐。
再迁南平王友,掌记室事。府长史汝南周确新除都官尚书,请贞爲让表,后主览而奇之。及问知贞所作,因敕舍人施文庆曰:“谢贞在王家未有禄秩,可赐米百石。”以母忧去职。顷之,敕起还府,累啓固辞,敕不许。贞哀毁羸瘠,终不能之官舍。
吏部尚书姚察与贞友善,及贞病笃,问以后事。贞曰:“孤子衅祸所集,将随灰壤,族子凯等粗自成立,己有疏付之,此固不足仰尘厚德。弱儿年甫六岁,名靖,字依仁,情累所不能忘,敢以爲托。”是夜卒。后主问察曰:“谢贞有何亲属?“察以靖答,即敕长给衣粮。初贞之病,有遗疏告族子凯:“气绝之后,若依僧家尸陀林法,是吾所愿,正恐过爲独异。可用薄板周身,载以露车,覆以草席,坎山次而埋之。又靖年尚小,未阅人事,但可三月施小床,设香水,尽卿兄弟相厚之情。即除之,无益之事,勿爲也。”
殷不害字长卿,陈郡长平人也。祖汪,齐豫章王行参军。父高明,梁尚书中兵郎。不害性至孝,居父忧过礼,由是少知名。家世俭约,居甚贫寠。有弟五人,皆幼弱。不害事老母,养小弟,勤剧无所不至,士大夫以笃行称之。
年十七,仕梁爲廷尉平,长于政事,兼饰以儒术,名法有轻重不便者,辄上书言之,多见纳用。大同五年,兼东宫通事舍人。时朝政多委东宫,不害与舍人庾肩吾直日奏事,梁武帝尝谓肩吾曰:“卿是文学之士,吏事非卿所长,何不使殷不害来邪?”其见知如此。简文以不害善事亲,赐其母蔡氏锦裙襦毡席被褥,单复毕备。
侯景之乱,不害从简文入台。及台城陷,简文在中书省,景带甲将兵,入朝陛见,过谒简文,冲突左右,甚不逊,侍卫者莫不惊恐辟易,唯不害与中庶子徐摛侍侧不动。简文爲景所幽,遣人请不害与居处,景许之,不害供侍益谨。
梁元帝立,以不害爲中书郎,兼廷尉卿。魏平江陵,失母所在。时甚寒雪,冻死者填满沟壑。不害行哭寻求,声不暂辍。遇见死人沟中,即投身捧视,举体冻僵,水浆不入口者七日,始得母尸。凭尸而哭,每举音辄气绝,行路皆爲流涕。即江陵权殡,与王褒、庾信俱入长安。自是蔬食布衣,枯槁骨立,见者莫不哀之。
太建七年,自周还陈,除司农卿。迁晋陵太守。在郡感疾,诏以光禄大夫征还养疾。后主即位,加给事中。初,不害之还也,周留其长子僧首,因居关中。祯明三年,陈亡,僧首来迎,不害道卒,年八十五。不害弟不佞。
不佞字季卿,少立名节,居父丧以至孝称。好读书,尤长吏术。梁承圣初,爲武康令。时兵荒饥馑,百姓流移,不佞循抚招集,繈负至者以千数。会魏克江陵,而母卒,道路隔绝,久不得奔赴。四载之中,昼夜号泣,居处饮食,常爲居丧之礼。陈武帝受禅,除娄令。至是第四兄不齐始于江陵迎母丧柩归葬。不佞居处之节,如始闻问,若此者又三年。身自负土,手植松柏,每岁时伏腊,必三日不食。
文帝时,兼尚书右丞,迁东宫通事舍人。及废帝嗣立,宣帝爲太傅、录尚书辅政,甚爲朝望所归。不佞素以名节自立,又受委东宫,乃与仆射到仲举、中书舍人刘师知、尚书左丞王暹等谋,矫诏出宣帝。衆人犹豫未敢先发,不佞乃驰诣相府,面宣诏旨,令相王还第。及事发,仲举等皆伏诛,宣帝雅重不佞,特赦之,免其官而已。及即位,以爲军师始兴王谘议参军。后兼尚书左丞,加通直散骑常侍,卒官。不佞兄不疑、不占、不齐并早亡,事第二寡嫂张氏甚谨,所得禄奉,不入私室。长子梵童,位尚书金部郎。
司马暠字文升,河内温人也。高祖柔之,晋侍中,以南顿王孙绍齐文献王攸后。父子産,即梁武帝之外兄也,位岳阳太守。
暠幼聪警,有至性。年十二,丁内艰,哀慕过礼,水浆不入口,殆经一旬。每号恸,必至闷绝,父每喻之,令进粥,然犹毁瘠骨立。服阕,以姻戚子弟入问讯,梁武帝见其羸疾,叹息久之。字其小字谓其父曰:“昨见罗儿面顔憔悴,使人恻然,便是不坠家风,爲有子矣。”后累迁正员郎。丁父艰,哀毁愈甚,庐于墓侧,日进薄麦粥一升。墓在新林,连接山阜,旧多猛兽,暠结庐数载,豺狼绝迹。常有两鸠栖宿庐所,驯狎异常。承圣中,除太子庶子。魏克江陵,随例入长安。而梁宗屠戮,太子殡瘗失所,及周受禅,暠以宫臣,乃抗表求还江陵改葬,辞甚酸切。周朝优诏答之,即敕荆州以礼安厝。陈太建八年,自周还,宣帝特降殊礼。历位通直散骑常侍、太中大夫,卒。有集十卷。
子延义字希忠,少沈敏好学。初随父入关,丁母忧,丧过于礼。及暠还都,延义乃躬负灵榇,昼伏宵行,冒履冰霜,手足皲瘃。至都,遂致挛废,数年乃愈。位司徒从事中郎。
张昭字德明,吴郡吴人也。幼有孝性,父熯常患消渴,嗜鲜鱼,昭乃身自结网捕鱼,以供朝夕。弟干字玄明,聪敏好学,亦有至性。及父卒,兄弟并不衣绵帛,不食盐酢,日唯食一升麦屑粥。每一感恸,必致欧血,邻里闻之,皆爲涕泣。父服未终,母陆氏又卒,兄弟遂六年哀毁,形容骨立。家贫,未得大葬,遂布衣蔬食,十有馀年,杜门不出,屏绝人事。时衡阳王伯信临州,举干孝廉,固辞不就。兄弟并因毁成疾,昭一眼失明,干亦中冷苦癖,年并未五十,终于家,子胤俱绝。
宣帝时,有太原王知玄者,侨居会稽剡县,居家以孝闻。及丁父忧,哀毁而卒。帝嘉之,诏改所居青苦里爲孝家里。
论曰:自浇风一起,人伦毁薄,盖抑引之教,导俗所先,变里旌闾,义存劝奖。是以汉世士务修身,故忠孝成俗,至于乘轩服冕,非此莫由。晋、宋以来,风衰义缺,刻身厉行,事薄膏腴。若使孝立闺庭,忠被史策,多发沟畎之中,非出衣簪之下。以此而言声教,不亦卿大夫之耻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