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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五代史·列传·唐六臣传第二十三

欧阳修

原文

甚哉,白马之祸,悲夫,可为流涕者矣!然士之生死,岂其一身之事哉?初,唐天祐三年,梁王欲以嬖吏张廷范为太常卿,唐宰相裴枢以谓太常卿唐常以清流为之,廷范乃梁客将,不可。梁王由此大怒,曰:“吾常语裴枢纯厚不陷浮薄,今亦为此邪!”是岁四月,彗出西北,扫文昌、轩辕、天市,宰相柳璨希梁王旨,归其谴于大臣,于是左仆射裴枢、独孤损、右仆射崔远、守太保致仕赵崇、兵部侍郎王赞、工部尚书王溥、吏部尚书陆扆皆以无罪贬,同日赐死于白马驿。凡搢绅之士与唐而不与梁者,皆诬以朋党,坐贬死者数百人,而朝廷为之一空。

明年三月,唐哀帝逊位于梁,遣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文蔚为册礼使,礼部尚书苏循为副;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涉为押传国宝使,翰林学士、中书舍人张策为副;御史大夫薛贻矩为押金宝使,尚书左丞赵光逢为副。四月甲子,文蔚等自上源驿奉册宝,乘辂车,导以金吾仗卫、太常卤簿,朝梁于金祥殿。王衮冕南面,臣文蔚、臣循奉册升殿,进读已,臣涉、臣策奉传国玺,臣贻矩、臣光逢奉金宝,以次升,进读已,降,率文武百官北面舞蹈再拜贺。

夫一太常卿与社稷孰为重?使枢等不死,尚惜一卿,其肯以国与人乎?虽枢等之力未必能存唐,然必不亡唐而独存也。呜呼!唐之亡也,贤人君子既与之共尽,其馀在者皆庸懦不肖、倾险狯猾、趋利卖国之徒也。不然,安能蒙耻忍辱于梁庭如此哉!作《唐六臣传》。

○张文蔚

张文蔚,字右华,河间人也。初以文行知名,举进士及第。唐昭宗时,为翰林学士承旨。是时,天子微弱,制度已隳,文蔚居翰林,制诏四方,独守大体。昭宗迁洛,拜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柳璨杀裴枢等七人,蔓引朝士,辄加诛杀,缙绅相视以目,皆不自保,文蔚力讲解之,朝士多赖以全活。梁太祖立,仍以文蔚为相,梁初制度皆文蔚所裁定。文蔚居家亦孝悌。开平二年,太祖北巡,留文蔚西都,以暴疾卒,赠右仆射。

○杨涉

杨涉,祖收,唐懿宗时宰相;父严,官至兵部侍郎。涉举进士,昭宗时为吏部尚书。哀帝即位,拜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涉,唐名家,世守礼法,而性特谨厚,不幸遭唐之乱,拜相之日,与家人相对泣下,顾谓其子凝式曰:“吾不能脱此网罗,祸将至矣,必累尔等。”唐亡,事梁为门下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在位三年,俯首无所施为,罢为左仆射,知贡举,后数年卒。

子凝式,有文词,善笔札,历事梁、唐、晋、汉、周,常以心疾致仕,居于洛阳,官至太子太保。

○张策

张策,字少逸,河西敦煌人也。父同,为唐容管经略使。策少聪悟好学,通章句。父同,居洛阳敦化里,浚井得古鼎,铭曰:“魏黄初元年春二月,匠吉千。”同以为奇,策时年十三,居同侧,启曰:“汉建安二十五年,曹公薨,改元延康。是岁十月,文帝受禅,又改黄初,是黄初元年无二月也,铭何谬邪?”同大惊异之。策少好浮图之说,乃落发为僧,居长安慈恩寺。黄巢犯长安,策乃返初服,奉父母以避乱,居田里十馀年。召拜广文馆博士。邠州王行瑜辟观察支使。晋王李克用攻行瑜,策与婢肩舆其母东归,行积雪中,行者怜之。梁太祖兼四镇,辟郑、滑支使,以母丧解职。服除,入唐为膳部员外郎。华州韩建辟判官,建徙许州,以为掌书记,建遣策聘于太祖,太祖见而喜曰:“张夫子至矣。”遂留以为掌书记,荐之于朝,累拜中书舍人、翰林学士。太祖即位,迁工部侍郎奉旨。开平二年,拜刑部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迁中书侍郎。以风恙罢为刑部尚书,致仕,卒于洛阳。

○赵光逢

赵光逢,字延吉,父隐,唐左仆射。光逢在唐以文行知名,时人称其方直温润,谓之“玉界尺。”昭宗时为翰林学士承旨、御史中丞,以世乱弃官,居洛阳,杜门绝人事者五六年。柳璨为相,与光逢有旧恩,起光逢为吏部侍郎、太常卿。唐亡,事梁为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累迁左仆射,以太子太保致仕。末帝即位,起为司空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复以司徒致仕。唐天成中,即其家拜太保,封齐国公,卒,赠太傅。

○薛贻矩

薛贻矩,字熙用,河东闻喜人也,仕唐为兵部侍郎、翰林学士承旨。昭宗自岐还长安,大诛宦者,贻矩时为中尉韩全诲等作画像赞,坐左迁。贻矩乃自结于梁太祖,太祖言之于朝,拜吏部尚书,迁御史大夫。天祐三年,太祖自长芦还军,哀帝遣贻矩来劳,贻矩以臣礼见,太祖揖之升阶,贻矩曰:“殿下功德及人,三灵改卜,皇帝方行舜、禹之事,臣安敢违?”乃称臣拜舞,太祖侧身以避之。贻矩还,遂趣哀帝逊位。太祖即位,拜贻矩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累拜司空。贻矩为梁相五年,卒,赠侍中。

○苏循杜晓附

苏循,不知何许人也。为人巧佞,阿谀无廉耻,惟利是趋。事唐为礼部尚书。是时,梁太祖已弑昭宗,立哀帝,唐之旧臣皆愤惋切齿,或俯首畏祸,或去不仕,而循特附会梁以希进用。梁兵攻杨行密,大败于珝河,太祖躁忿,急于禅代,欲邀唐九锡,群臣莫敢当其议,独循倡言:“梁王功德,天命所归,宜即受禅。”明年,梁太祖即位,循为册礼副使。

循有子楷,乾宁中举进士及第,昭宗遣学士陆扆覆落之,楷常惭恨。及昭宗遇弑,唐政出于梁,楷为起居郎,与柳璨、张廷范等相结,因谓廷范曰:“夫谥者,所以易名而贵信也。前有司谥先帝曰‘昭’,名实不称,公为太常卿,予史官也,不可以不言。”乃上疏驳议。而廷范本梁客将,尝求太常卿不得者,廷范亦以此怨唐,因下楷疏廷范,廷范议曰:“臣闻执事坚固之谓恭,乱而不损之谓灵,武而不遂之谓庄,在国逢难之谓闵,因事有功之谓襄,请改谥昭宗皇帝曰恭灵庄闵皇帝,庙号襄宗。”

梁太祖已即位,置酒玄德殿,顾群臣自陈德薄不足以当天命,皆诸公推戴之力。唐之旧臣杨涉、张文蔚等皆惭惧俯伏不能对,独循与张祎、薛贻矩盛称梁王功德,所以顺天应人者。循父子皆自以附会梁得所托,旦夕引首,希见进用,敬翔尤恶之,谓太祖曰:“梁室新造,宜得端士以厚风俗,循父子皆无行,不可立于新朝。”于是父子皆勒归田里,乃依硃友谦于河中。其后,友谦叛梁降晋,晋王将即帝位,求唐故臣在者,以备百官之阙,友谦遣循至魏州。是时梁未灭,晋诸将相多不欲晋王即位。晋王之意虽锐,将相大臣未有赞成其议者。循始至魏州,望州廨听事即拜,谓之“拜殿”。及入谒,蹈舞呼万岁而称臣,晋王大悦。明日又献“画日笔”三十管,晋王益喜,因以循为节度副使。已而病卒。庄宗即位,赠左仆射。

楷,同光中为尚书员外郎。明宗即位,大臣欲理其驳谥之罪,以忧死。

当唐之亡也,又有杜晓者,字明远。祖审权,父让能,皆为唐相。昭宗时,王行瑜、李茂贞兵犯京师,昭宗杀让能于临皋以自解。晓以父死无罪,居丧哀毁;服除,布衣幅巾,自废十馀年。崔胤判盐铁,辟巡官,除畿县尉,直昭文馆,皆不起。崔远判户部,又辟巡官,或谓晓曰:“嵇康死,子绍自废不出仕,山涛以物理责之,乃仕。吾子忍令杜氏岁时铺席祭其先人同匹庶乎?”晓乃为之起。累迁膳部郎中、翰林学士。梁太祖即位,迁工部侍郎奉旨。开平二年,拜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友珪立,迁礼部尚书、集贤殿大学士。袁象先等讨贼,兵大掠,晓为乱兵所杀,赠右仆射。

呜呼!始为朋党之论者谁欤?甚乎作俑者也,真可谓不仁之人哉!予尝至繁城,读《魏受禅碑》,见汉之群臣称魏功德,而大书深刻,自列其姓名,以夸耀于世。又读《梁实录》,见文蔚等所为如此,未尝不为之流涕也。夫以国予人而自夸耀,及遂相之,此非小人,孰能为也?汉、唐之末,举其朝皆小人也,而其君子者何在哉!当汉之亡也,先以朋党禁锢天下贤人君子,而立其朝者,皆小人也,然后汉从而亡。及唐之亡也,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,而其馀存者,皆庸懦不肖倾险之人也,然后唐从而亡。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,必进朋党之说;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,必进朋党之说;欲夺国而与人者,必进朋党之说。夫为君子者,故尝寡过,小人欲加之罪,则有可诬者,有不可诬者,不能遍及也。至欲举天下之善,求其类而尽去之,惟指以为朋党耳。故其亲戚故旧,谓之朋党可也;交游执友,谓之朋党可也;宦学相同,谓之朋党可也;门生故吏,谓之朋党可也。是数者,皆其类也,皆善人也。故曰: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,惟以朋党罪之,则无免者矣。夫善善之相乐,以其类同,此自然之理也。故闻善者必相称誉,称誉则谓之朋党,得善者必相荐引,荐引则谓之朋党,使人闻善不敢称誉,人主之耳不闻有善于下矣,见善不敢荐引,则人主之目不得见善人矣。善人日远,而小人日进,则为人主者,伥伥然谁与之图治安之计哉?故曰: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,必用朋党之说也。一君子存,群小人虽众,必有所忌,而有所不敢为,惟空国而无君子,然后小人得肆志于无所不为,则汉魏、唐梁之际是也。故曰:可夺国而予人者,由其国无君子,空国而无君子,由以朋党而去之也。呜呼,朋党之说,人主可不察哉!《传》曰“一言可以丧邦”者,其是之谓与!可不鉴哉!可不戒哉!


译文

多么厉害呀,白马驿的灾祸,可悲啊,该为它哭泣吧!但士人的生死,难道是一个人自己的事吗?当初,唐夭佑三年,梁王想让他宠爱的官吏张廷范做太常卿,唐宰相裴枢认为唐代常任命清流之士来担任太常卿,张廷范是梁的客将,不可以任太常卿。

梁王因此大怒,说:“我常常称赞裴枢纯朴厚道不落于轻浮浅薄,现在也做这样的事吗!”这年四月,彗星在西北方出现,掠过文昌、轩辕、天市星域,宰相柳璨迎合梁王意图,把老天的谴责归咎于大臣,于是左仆射裴枢、独孤损、右仆射崔速、以太保退休的赵崇、兵部侍郎王赞、工部尚书王溥、吏部尚书陆康都无罪受到贬斥,同一天在白马驿赐死。

凡是归附唐而不归附梁的官吏,都被诬陷为朋党,受牵连被贬赐死的有几百人,朝廷因此空乏无人。

第二年三月,唐哀帝让位给梁,派中害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文蔚任册礼使,礼部尚书苏循任副使;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杨涉任押传国宝使,翰林学士、中书舍人张策任副使;御史大夫薛贻矩任押金宝使,尚书左丞趟光逢任副使。

四月甲子,张文蔚等人从上源驿进奉册书国宝,乘坐辖车,以金吾仗卫、太常卤簿开道,在金祥殿朝拜梁。

梁王穿龙袍戴皇冠向南而坐,大臣张文蔚、苏循手捧册书登上殿堂,读完册书后,大臣杨涉、张策手捧传国玉印,大臣薛贻矩、赵光逢手捧金宝,依次登上殿堂,进读完毕,退下殿堂,率领文式百官向北行大礼再拜称贺。

—个太常卿和国家相比哪个重要?假使裴枢等人不被赐死,尚且珍惜一太常卿职位,难道肯把国家让给别人吗?虽然裴枢等人的力量不一定能使唐不亡,但他们一定不会让唐灭亡而让自己独自活下来。

唉!唐的灭亡,贤人君子已经和它同归于尽,那么别的活着的人不过都是懦弱不贤、阴险狡猾、卖国谋利的人罢了。

如果不是造样,怎么会在梁的朝廷蒙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呢!作《唐六臣传》。

张文蔚字右华,河间人。

最初因文章德行出名,考中进士。

唐昭宗时,任翰林学士承旨。

这时,天子微弱无力,制度已经败坏,张文蔚身居翰林,起草制诏下发各地,独能遵循大的体制。

唐昭宗迁到洛阳,拜他为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

柳璨杀害裴枢等七人,到处牵连朝廷士大夫,动辄加以诛杀,官吏们以眼神示意,不敢说话,都自身难保,张文蔚竭力为他们辩护解脱,朝中士大夫大多靠他纔得以保全活下来。

梁太祖登位,仍然任命张文蔚为宰相,梁代初年的制度都是张文蔚裁定的。

张文蔚在家也很守孝道。

开平二年,梁太祖巡视北方,留张文蔚守西都,暴病而死,追赠右仆射。

杨涉,祖父杨收,是唐懿宋时的宰相;父亲杨严,官做到兵部侍郎。

杨涉考中进士,唐昭宗时任吏部尚书。

唐哀帝登位,拜为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

杨涉,出身在唐的名家,世代奉守礼法,而性格特别恭谨忠厚,不幸遭逢唐末的乱世。

被任命为宰相那天,与家人相对而哭泣,望着他的儿子杨凝式说:“我不能逃脱这个罗网,灾祸快到了,必定会连累你们。”唐灭亡后,在梁任门下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在位三年,俯首低眉,无所作为,罢相为左仆射,主持贡举考试,几年以后死去。

儿子杨凝式,著述有文采,擅长公文与书信,在梁、唐、晋、汉、周五朝都做过官,常常因心病辞官,住在洛阳,官做到太子太保。

张策字少逸,河西墩煌人。

父亲张同,任唐容管经略使。

张策从小聪明颖悟好学,精通章句之学(‘)父亲张同,住在洛阳敦化里,疏浚水井时获得一个古鼎,铭文刻着:“魏黄初元年春二月,工匠吉千。”张同觉得神奇,张策当时十三岁,站在张同身旁,说:“漠建安二十五年,曹操死,改年号为延康。

当年十月,魏文帝受禅即位,又改年号为黄初,因此黄初元年没有二月,铭文多么荒谬呵!”张同十分惊异,,张策从小喜好佛教学说,于是剃去头发做僧人,住在长安慈恩寺。

黄巢侵犯长安,张策纔还俗,事奉父母躲避战乱,在乡间过了十多年。

召拜为广文馆博士。

郇州王行瑜征辟他任观察支使。

晋王李克用进攻王行瑜,张策和奴婢用轿子抬着他的母亲束归,在积雪中赶路,路上的人都可怜他们。

梁太祖兼领四镇,召他为郑、滑二州观察支使,因为母亲去世而解职。

服丧期满,在唐任膳部员外郎。

华州韩建召他为判官,韩建改任许州,任命他为掌书记。

韩建派张策出使梁太祖,梁太祖兄到他高兴地说:“张夫子到了。”于是留他任掌书记,把他推荐给朝廷,累官拜为中书舍人、翰林学士。

梁太祖登位,升任工部侍郎奉旨。

开平二年,拜官刑部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升迁中书侍郎。

因风病罢为刑部尚书,辞官居家,死于洛阳。

趟光逢字延吉,父亲赵隐,任唐左仆射(…)赵光逢在唐以文章德行出名,当时人称赞他正直温和,称他为“玉界尺”。

唐昭宗时任翰林学士承旨、御史中丞,因为世道混乱弃官,住在洛阳,闭门杜绝人际交往五六年。

柳璨任宰相,和赵光逢有旧恩,起用趟光逢为吏部侍郎、太常卿。

唐灭亡后,在梁任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屡次升迁至左仆射,以太子太保辞官居家。

梁末帝登位,起用为司空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又以司徒辞官居家。

唐天成年问,在家中拜为太保,封齐国公,死,追赠太傅。

薛贻矩字熙用,河东闻喜人,在唐任兵部侍郎、翰林学士承旨。

唐昭宗从岐州回长安,大杀宦官,薛贻矩当时为中尉韩全诲等人撰画像赞语,受牵连被贬官。

薛贻矩于是自己结交梁太祖,梁太祖在朝廷上替他说话,拜为吏部尚书,迁御史大夫。

天佑三年,梁太祖从长芦回师,唐哀帝派薛贻矩前来慰劳,薛贻矩按臣子的礼节进见,梁太祖还礼让他上台阶,薛贻矩说:“殿下的功德延及百姓,天、地、人三灵改变选择,皇帝正要做舜、禹禅让的事,臣子我怎敢违背?”于是自称臣子行朝拜之礼,梁太祖侧身避让。

薛贻矩返回,就催促唐哀帝让位。

梁太祖登位,拜薛贻矩为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累官拜为司空。

薛贻矩在梁任宰相五年,死,追赠侍中。

苏循,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。

为人乖巧奸佞,阿谀奉承,毫无廉耻,惟利是图。

在唐任礼部尚书。

这时,梁太祖已杀掉唐昭宗,拥立唐哀帝,唐的故旧大臣都痛恨得咬牙切齿,有的低头畏惧灾祸,有的离开朝廷不愿做官,丽苏循专门迎合梁以求进用。

梁军进攻杨行密,在淖河大败,梁太祖急躁愤懑,急于取代唐,想向唐索取赐予功臣的九锡,群臣没有人敢提出此议,只有苏循一人带头说:“梁王的大功大德,是天命所归,应当立即接受禅让。”第二年,梁太祖登位,苏循任册礼副使。

苏循有一个儿子苏楷,干宁年间考中进士,唐昭宗派学士陆康复核取消了他,苏楷常常惭愧怀恨。

到唐昭宗被杀后,唐的朝政一概出自梁,苏楷任起居郎,和柳璨、张廷范等人相勾结,于是对张廷范说:“谧号是用来改变称呼而以诚信马贵。

以前官府给先帝的谧号叫‘昭’,名不副寅,你是太常卿,我是史官,不能不说。”于是上疏反驳谧议。

而张廷范原是梁的客将,曾谋求做太常卿没有得到,廷范也因此怨唐,因而把苏楷的上疏下发给张廷范,张廷范论议说:“我听说处理政事坚牢稳固叫做恭,混乱而无损害叫做灵,英武而不专断叫做庄,当政时遭难叫做闵,因事立功叫做襄,请改昭宗皇帝的谧号叫恭灵庄闵皇帝,庙号叫襄宗。”梁太祖登位后,在玄德殿摆酒宴,对着群臣自称功德微薄不配承受天命,都是各位推举拥戴的功劳。

唐的旧臣杨涉、张文蔚等人惭愧畏惧,俯身不能回答,只有苏循和张棒、薛贻矩等人盛赞梁王的功德,说梁王是顺应天命符合人心的。

苏循父子都自认为依附梁得到托身之所,朝夕盼望,希望受到重用,敬翔特别憎恶他们,对梁太祖说:“梁刚建国,应当进用正直的士人使风俗淳厚,苏循父子都没有德行,不能让他们在新朝中立身。”于是父子两人都被勒令回到乡里,于是到河中依附朱友谦。

后来,朱友谦背叛梁向晋投降,晋王即将登位,寻求活着的唐的旧臣,以填补官员的缺额,朱友谦于是派苏循到魏州。

这时梁还没有灭亡,晋的将相们大多不愿晋王登位。

晋王的打算虽然锋苦毕露,将相大臣们没有人赞成这个主意。

苏循刚到魏州时,看见州府厅堂就下拜,叫做“拜殿”。

到进见晋王时,行舞蹈礼口呼万岁而自称为臣子,晋王非常高兴。

第二天又进献三十支“画日笔”,晋王更加欢喜,于是任苏循为节度副使。

不久病死。

唐庄宗登位,赠左仆射。

苏楷,同光年间任尚书员外郎。

唐明宗登位,大臣们打算审察他辩驳谧号的罪过,因为忧虑而死。

当唐灭亡的时候,又有一个叫杜晓的人,字明远。

祖父杜审权,父亲杜让能,都是唐的宰相。

唐昭宗时,王行瑜、李茂贞率兵侵犯京师,唐昭宗在临皋杀死杜让能为自己开脱。

杜晓因父亲无罪而死,服丧时遇度悲哀损害了身体;服丧完后,身穿布衣戴头巾,自暴自弃十多年。

崔胤主管盐铁时,征召他为巡官,任命为京师附近的县尉,直昭文馆,都不赴任。

崔远判户部时,又召他任巡官,有人对杜晓说:“嵇康死后,他的儿子嵇绍自暴自弃不出来做官,山涛用道理说服他,纔出来做官。

你忍心让杜氏逢年遇节同百姓一样铺上席子祭祀自己的先人吗?”杜晓因此纔赴任。

累官升迁膳部郎中、翰林学士。

梁太祖登位,改任工部侍郎奉旨。

开平二年,拜为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

朱友珪登位,升任礼部尚书、集贤殿大学士。

袁象先等人讨伐贼军,军兵大肆掳掠,杜晓被乱兵杀死,追赠右仆射。

唉!谁是最早编造朋党之论的人呢?始作俑者太肆无忌惮,真可称为不仁义的人啊!我曾到繁城读《魏受禅碑》,见到汉的群臣称颂魏的功德,而且用大字深深刻在碑上,自己列上姓名,来向世人夸耀。

又读《梁寅录》,获知张文蔚等人的这些所作所为,不得不为此哭泣。

把国家送给别人而自相夸耀,随后就做别人的宰相,这些事如果不是小人,谁能做得出来呢!汉、唐末世,整个朝廷都是小人,而那些君子在哪里呢!当汉快要灭亡的时候,首先用朋党的罪名来禁锢天下的贤人君子,而交于朝廷的,都是小人,然后汉接着就灭亡了。

到唐快要灭亡时,又是先用朋党的罪名全部杀掉朝廷贤士,而其余活下来的,都是软弱无能、倾邪阴险的人,然后唐接着就灭亡了。

那些想使别人的国家空虚无人而除去它的君子的人,必定上奏说别人是朋党;想孤立君主的势力而蒙蔽君主耳目的人,必定上奏说别人是朋党;想篡夺国家政权送给别人的人,必定上奏说别人是朋党。

作为君f,历来过失很少,小人们想加罪于君子,就有可以诬告者,有不可以诬告者,不能什么都牵连到。

至于准备把整个天下的好人,寻求其同类而全部除去,只有指责他们为朋党罢了。

因此他们的亲戚旧友,可以叫做朋党;和他们交往的挚友,可以叫做朋党;一起仕宦求学的人,可以叫做朋党;门生部属,可以叫做朋党。

这几种人,都是他们的同类,都是好人。

因此说:想使别人的国家空虚无人而除去它的君子,只要用朋党的罪名来加罪,就没有能幸免的人。

好人和好人乐于相处,因为他们是同一类的人,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。

因此听说是好人就必定相互称赞,相互称赞就叫做朋党;好人必定相互推荐,相互推荐就叫做朋党。

假使获知是好人却不敢称赞,君主听不到天下有好人;见到好人却不敢推荐,那么君主就不能见到好人了。

好人日益疏远,而小人日益进用,那么作为君主,怅然若失和谁商议治理国家的大计呢?因此说:想要孤立君主的势力而蒙蔽君主耳目的人,必定会上奏朋党的说法。

一个君子存在,小人虽然人多势众,但必定有所顾忌,有不敢做昀事情。

只有让整个国家空虚而没有君子,然后小人们纔能放肆地无所不为,漠和魏、唐和梁交替的时候就是这样。

因此说:能够篡夺国家送给别人,是因为这个国家没有君子,整个国家空虚而没有君子,是因为用朋党的罪名剪除了君子。

唉,朋党的邪说,君主能不明辨吗!经传上说“一句话可以让国家灭亡”,就是说的这样的事吧!能不借鉴吗!能不引以为戒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