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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五代史·列传·杂传第四十二

欧阳修

原文

《传》曰:“礼义廉耻,国之四维;四维不张,国乃灭亡。”善乎,管生之能言也!礼义,治人之大法;廉耻,立人之大节。盖不廉,则无所不取;不耻,则无所不为。人而如此,则祸乱败亡,亦无所不至,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,无所不为,则天下其有不乱,国家其有不亡者乎!予读冯道《长乐老叙》,见其自述以为荣,其可谓无廉耻者矣,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。

予于五代,得全节之士三,死事之臣十有五,而怪士之被服儒者以学古自名,而享人之禄、任人之国者多矣,然使忠义之节,独出于武夫战卒,岂于儒者果无其人哉?岂非高节之士恶时之乱,薄其世而不肯出欤?抑君天下者不足顾,而莫能致之欤?孔子以谓:“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。”岂虚言也哉!

予尝得五代时小说一篇,载王凝妻李氏事,以一妇人犹能如此,则知世固尝有其人而不得见也。凝家青、齐之间,为虢州司户参军,以疾卒于官。凝家素贫,一子尚幼,李氏携其子,负其遗骸以归。东过开封,止旅舍,旅舍主人见其妇人独携一子而疑之,不许其宿。李氏顾天已暮,不肯去,主人牵其臂而出之。李氏仰天长恸曰:“我为妇人,不能守节,而此手为人执邪?不可以一手并污吾身!”即引斧自断其臂。路人见者,环聚而嗟之,或为弹指,或为之泣下。开封尹闻之,白其事于朝,官为赐药封疮,厚恤李氏,而笞其主人者。呜呼,士不自爱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,闻李氏之风,宜少知愧哉!

○冯道

冯道,字可道,瀛州景城人也。事刘守光为参军,守光败,去事宦者张承业。承业监河东军,以为巡官,以其文学荐之晋王,为河东节度掌书记。庄宗即位,拜户部侍郎,充翰林学士。道为人,能自刻苦为俭约。当晋与梁夹河而军,道居军中,为一茅庵,不设床席,卧一束刍而已。所得俸禄,与仆厮同器饮食,意恬如也。诸将有掠得人之美女者以遗道,道不能却,置之别室,访其主而还之。其解学士居父丧于景城,遇岁饥,悉出所有以赒乡里,而退耕于野,躬自负薪。有荒其田不耕者与力不能耕者,道夜往,潜为之耕。其人后来愧谢,道殊不以为德。服除,复召为翰林学士。行至汴州,遇赵在礼作乱,明宗自魏拥兵还,犯京师。孔循劝道少留以待,道曰:“吾奉诏赴阙,岂可自留!”乃疾趋至京师。庄宗遇弑,明宗即位,雅知道所为,问安重诲曰:“先帝时冯道何在?”重诲曰:“为学士也。”明宗曰:“吾素知之,此真吾宰相也。”拜道端明殿学士,迁兵部侍郎。岁馀,拜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

天成、长兴之间,岁屡丰熟,中国无事。道尝戒明宗曰:“臣为河东掌书记时,奉使中山,过井陉之险,惧马蹶失,不敢怠于衔辔;及至平地,谓无足虑,遽跌而伤。凡蹈危者虑深而获全,居安者患生于所忽,此人情之常也。”明宗问曰:“天下虽丰,百姓济否?”道曰:“谷贵饿农,谷贱伤农。”因诵文士聂夷中《田家诗》,其言近而易晓。明宗顾左右录其诗,常以自诵。水运军将于临河县得一玉杯,有文曰“传国宝万岁杯”,明宗甚爱之,以示道,道曰:“此前世有形之宝尔,王者固有无形之宝也。”明宗问之,道曰:“仁义者,帝王之宝也。故曰:‘大宝曰位,何以守位曰仁。’”明宗武君,不晓其言,道已去,召侍臣讲说其义,嘉纳之。

道相明宗十馀年,明宗崩,相愍帝。潞王反于凤翔,愍帝出奔卫州,道率百官迎潞王入,是为废帝,遂相之。废帝即位,愍帝犹在卫州,后三日,愍帝始遇弑崩。已而废帝出道为同州节度使,逾年,拜司空。晋灭唐,道又事晋,晋高祖拜道守司空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加司徒,兼侍中,封鲁国公。高祖崩,道相出帝,加太尉,封燕国公,罢为匡国军节度使,徙镇威胜。契丹灭晋,道又事契丹,朝耶律德光于京师。德光责道事晋无状,道不能对。又问曰:“何以来朝?”对曰:“无城无兵,安敢不来。”德光诮之曰:“尔是何等老子?”对曰:“无才无德痴顽老子。”德光喜,以道为太傅。德光北归,从至常山。汉高祖立,乃归汉,以太师奉朝请。周灭汉,道又事周,周太祖拜道太师,兼中书令。道少能矫行以取称于世,及为大臣,尤务持重以镇物,事四姓十君,益以旧德自处。然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,而喜为之称誉。

耶律德光尝问道曰:“天下百姓如何救得?”道为俳语以对曰:“此时佛出救不得,惟皇帝救得。”人皆以谓契丹不夷灭中国之人者,赖道一言之善也。周兵反,犯京师,隐帝已崩,太祖谓汉大臣必行推戴,及见道,道殊无意。太祖素拜道,因不得已拜之,道受之如平时,太祖意少沮,知汉未可代,遂阳立湘阴公赟为汉嗣,遣道迎赟于徐州。赟未至,太祖将兵北至澶州,拥兵而反,遂代汉。议者谓道能沮太祖之谋而缓之,终不以晋、汉之亡责道也。然道视丧君亡国亦未尝以屑意。

当是时,天下大乱,戎夷交侵,生民之命,急于倒悬,道方自号“长乐老”,著书数百言,陈己更事四姓及契丹所得阶勋官爵以为荣。自谓:“孝于家,忠于国,为子、为弟、为人臣、为师长、为夫、为父,有子、有孙。时开一卷,时饮一杯,食味、别声、被色,老安于当代,老而自乐,何乐如之?”盖其自述如此。

道前事九君,未尝谏诤。世宗初即位,刘旻攻上党,世宗曰:“刘旻少我,谓我新立而国有大丧,必不能出兵以战。且善用兵者出其不意,吾当自将击之。”道乃切谏,以为不可。世宗曰:“吾见唐太宗平定天下,敌无大小皆亲征。”道曰:“陛下未可比唐太宗。”世宗曰:“刘旻乌合之众,若遇我师,如山压卵。”道曰:“陛下作得山定否?”世宗怒,起去,卒自将击旻,果败旻于高平。世宗取淮南,定三关,威武之振自高平始。其击旻也,鄙道不以从行,以为太祖山陵使。葬毕而道卒,年七十三,谥曰文懿,追封瀛王。道既卒,时人皆共称叹,以谓与孔子同寿,其喜为之称誉盖如此。道有子吉。

○李琪兄掞

李琪,字台秀,河西敦煌人也。其兄珽,唐末举进士及第,为监察御史。丁内艰,贫无以葬,乞食而后葬。珽饥卧庐中,闻者哀怜之。服除,还拜御史。荆南成汭辟掌书记。吴兵围杜洪,梁太祖遣汭与马殷等救洪。汭以大舟载兵数万,珽为汭谋曰:“今一舟容甲士千人,糗粮倍之,缓急不可动,若为敌人縻之,则武陵、武安必为公之后患。不若以劲兵屯巴陵,壁不与战,吴兵粮尽,则围解矣。”汭不听,汭果败,溺死。赵匡凝镇襄阳,又辟掌书记。太祖破匡凝,得珽,喜曰:“此真书记也。”太祖即位,除考功员外郎、知制诰。珽度太祖不欲先用故吏,固辞不拜,出知曹州。曹州素剧难理,前刺史十馀辈,皆坐废,珽至,以治闻。迁兵部郎中、崇政院直学士。许州冯行袭病,行袭有牙兵二千,皆故蔡卒,太祖惧为变。行袭为人严酷,从事魏峻切谏,行袭怒,诬以赃下狱,欲诛之。乃遣珽代行袭为留后。珽至许州,止传舍,慰其将吏,行袭病甚,欲使人代受诏,珽曰:“东首加朝服,礼也。”乃即卧内见行袭,道太祖语,行袭感泣,解印以授珽。珽乃理峻冤,立出之,还报太祖,太祖喜曰:“珽果办吾事。”会岁饥,盗劫汴、宋间,曹州尤甚,太祖复遣珽治之。珽至索贼,得大校张彦珂、珽甥李郊等,及牙兵百馀人,悉诛之。召拜左谏议大夫。太祖幸河北,至内黄,顾珽曰:“何谓内黄?”珽曰:“河南有外黄、下黄,故此名内黄。”太祖曰:“外黄、下黄何在?”珽曰:“秦有外黄都尉,今在雍丘;下黄为北齐所废,今在陈留。”太祖平生不爱儒者,闻珽语大喜。友珪立,除右散骑常侍,侍讲。袁象先讨贼,珽为乱兵所杀。

琪少举进士、博学宏辞,累迁殿中侍御史,与其兄珽皆以文章知名。唐亡,事梁太祖为翰林学士。梁兵征伐四方,所下诏书,皆琪所为,下笔辄得太祖意。末帝时,为御史中丞、尚书左丞,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与萧顷同为宰相。顷性畏慎周密,琪倜傥负气,不拘小节,二人多所异同。琪内结赵岩、张汉杰等为助,以故顷言多沮。顷尝掎摭其过。琪所私吏当得试官,琪改试为守,为顷所发,末帝大怒,欲窜逐之,而岩等救解,乃得罢为太子少保。

唐庄宗灭梁,得琪,欲以为相,而梁之旧臣多嫉忌之,乃以为太常卿。迁吏部尚书。同光三年秋,天下大水,京师乏食尤甚,庄宗以硃书御札诏百僚上封事。琪上书数千言,其说漫然无足取,而庄宗独称重之,遂以为国计使。方欲以为相,而庄宗崩。明宗入洛阳,群臣劝进,有司具仪,用柩前即位故事。霍彦威、孔循等请改国号,绝土德。明宗武君,不晓其说,问何谓改号,对曰:“庄宗受唐锡姓为宗属,继昭宗以立,而号国曰唐。今唐天命已绝,宜改号以自新。”明宗疑之,下其事群臣,群臣依违不决。琪议曰:“殿下宗室之贤,立功三世,今兴兵向阙,以赴难为名,而欲更易统号,使先帝便为路人,则茕然梓宫,何所依往!”明宗以为然,乃发丧成服,而后即位。以琪为御史中丞。

自唐末丧乱,朝廷之礼坏,天子未尝视朝,而入阁之制亦废。常参之官日至正衙者,传闻不坐即退,独大臣奏事,日一见便殿,而侍从内诸司,日再朝而已。明宗初即位,乃诏群臣,五日一随宰相入见内殿,谓之起居。琪以谓非唐故事,请罢五日起居,而复朔望入阁。明宗曰:“五日起居,吾思所以数见群臣也,不可罢。而朔望入阁可复。”然唐故事,天子日御殿见群臣,曰常参;朔望荐食诸陵寝,有思慕之心,不能临前殿,则御便殿见群臣,曰入阁。宣政,前殿也,谓之衙,衙有仗。紫宸,便殿也,谓之阁。其不御前殿而御紫宸也,乃自正衙唤仗,由阁门而入,百官俟朝于衙者,因随以入见,故谓之入阁。然衙,朝也,其礼尊;阁,宴见也,其事杀。自乾符已后,因乱礼阙,天子不能日见群臣而见朔望,故正衙常日废仗,而朔望入阁有仗,其后习见,遂以入阁为重。至出御前殿,犹谓之入阁,其后亦废,至是而复。然有司不能讲正其事。凡群臣五日一入见中兴殿,便殿也,此入阁之遗制,而谓之起居,朔望一出御文明殿,前殿也,反谓之入阁,琪皆不能正也。琪又建言:“入閤有待制、次对官论事,而内殿起居,一见而退,欲有言者,无由自陈,非所以数见群臣之意也。”明宗乃诏起居日有言事者,许出行自陈。又诏百官以次转对。

是时,枢密使安重诲专权用事,重诲前驱过御史台门,殿直马延误冲之,重诲即台门斩延而后奏。琪为中丞,畏重诲不敢弹纠,又惧谏官论列,乃托宰相任圜先白重诲而后纠,然犹依违不敢正言其事。豆卢革等罢相,住圜议欲以琪为相,而孔循、郑珏沮之,乃止。迁尚书右仆射。琪以状申中书,言《开元礼》“仆射上事日,中书、门下率百官送上。”中书下太常,礼院言无送上之文,而琪已落新授,复举上仪,皆不可。

明宗讨王都,已破定州,自汴还洛,琪当率百官至上东门,而请至偃师奉迎。其奏章言“败契丹之凶党,破真定之逆城”,坐误以定州为真定,罚俸一月。霍彦威卒,诏琪撰神道碑文。彦威故梁将,而琪故梁相也,叙彦威在梁事不曰伪,为冯道所驳。

琪为人重然诺,喜称人善。少以文章知名,亦以此自负。既贵,乃刻牙版为金字曰“前乡贡进士李琪”,常置之坐侧。为人少持重,不知进退,故数为当时所沮。以太子太傅致仕,卒,年六十。

○郑珏

郑珏,唐宰相綮之诸孙也。其父徽,为河南尹张全义判官。珏少依全义居河南,举进士数不中,全义以珏属有司,乃得及第。昭宗时,为监察御史。梁太祖即位,拜左补阙。梁诸大臣以全义故数荐之,累拜中书舍人、翰林学士奉旨。末帝时,拜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

唐庄宗自郓州入汴,末帝闻唐兵且至,惶恐不知所为,与李振、敬翔等相持恸哭,因召珏问计安出,珏曰:“臣有一策,不知陛下能行否?”末帝问其策如何,珏曰:“愿得陛下传国宝驰入唐军,以缓其行,而待救兵之至。”帝曰:“事急矣,宝固不足惜,顾卿之行,能了事否?”珏俯首徐思曰:“但恐不易了。”于是左右皆大笑。庄宗入汴,珏率百官迎谒道左。贬莱州司户参军,量移曹州司马。张全义为言于郭崇韬,复召为太子宾客。明宗即位,欲用任圜为相,而安重诲以圜新进,不欲独相之,以问枢密使孔循。循尝事梁,与珏善,因言珏故梁相,性谨慎而长者,乃拜珏平章事。

明宗幸汴州,六军家属自洛迁汴,而明宗又欲幸鄴都,军士愁怨,大臣颇以为言。明宗不省,上下汹汹,转相动摇,独珏称赞,以为当行。赵凤极言于安重诲,重诲惊惧,入见明宗切谏,乃诏罢其行。而珏又称赞之,以为宜罢。珏在相位既碌碌无所为,又病聋,孔循罢枢密使,珏不自安,亟以疾求去职。明宗数留之,珏章四上,乃拜左仆射致仕,赐郑州庄一区。卒,赠司空。

○李愚

李愚,字子晦,渤海无棣人也。愚为人谨重寡言,好学,为古文。沧州节度使卢彦威以愚为安陵主簿,丁母忧解去。后游关中,刘季述幽昭宗于东内,愚以书说韩建,使图兴复,其言甚壮。建不能用,乃去之洛阳。举进士、宏词,为河南府参军。白马之祸,愚复去之山东,与李延光相善,延光以经术事梁末帝为侍讲,数称荐愚,愚由此得召。久之,拜左拾遗、崇政院直学士。

衡王友谅,末帝兄也,梁大臣李振等皆拜之,独愚长揖,末帝以责愚曰:“衡王朕拜之,卿独揖,可乎?”愚曰:“陛下以家人礼见之,则拜宜也。臣于王无所私,岂宜妄有所屈?”坐言事忤旨,罢为邓州观察判官。

唐庄宗灭梁,愚朝京师,唐诸公卿素闻愚学古,重之,拜主客郎中、翰林学士。魏王继岌伐蜀,辟愚都统判官。蜀道阻险,议者以谓宜缓师待变而进,招讨使郭崇韬以决于愚,愚曰:“王衍荒怠,乱国之政,其人厌之。乘其仓卒,击其无备,其利在速,不可缓也。”崇韬以为然,而所至迎降,遂以灭蜀。初,军行至宝鸡,招讨判官陈乂称疾请留,愚厉声曰:“陈乂见利则进,知难则止。今大军涉险,人心易摇,正可斩之以徇。”由是军中无敢言留者。

明宗即位,累迁兵部侍郎承旨。明宗祀天南郊,愚为宰相冯道、赵凤草加恩制,道鄙其辞,罢为太常卿。任圜罢相,乃拜愚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愚为相,不治第宅,借延宾馆以居。愚有疾,明宗遣宦官视之,见其败毯敝席,四壁萧然,明宗嗟叹,命以供帐物赐之。

潞王反,犯京师,愍帝夜出奔。明日,愚与冯道至端门,闻帝已出,而硃弘昭、冯赟皆已死,愚欲至中书候太后进止,道曰:“潞王已处处张榜招安,今即至矣,何可俟太后旨也?”乃相与出迎。废帝入立,罢道出镇同州,以刘昫为相。昫性褊急,而愚素刚介,动辄违戾。昫与冯道姻家,愚数以此诮昫,两人遂相谊诟,乃俱罢。愚守左仆射。

是时,兵革方兴,天下多事,而愚为相,欲依古以创理,乃请颁《唐六典》示百司,使各举其职,州县贡士,作乡饮酒礼,时以其迂阔不用。愍帝即位,有意于治,数召学士,问以时事,而以愚为迂,未尝有所问。废帝亦谓愚等无所事,常目宰相曰:“此粥饭僧尔!”以谓饱食终日,而无所用心也。清泰二年,以疾卒。

○卢导

卢导,字熙化,范阳人也。唐末举进士,为监察御史。唐亡事梁,累迁左司郎中、侍御史知杂事,以病免。唐明宗时,召拜右谏议大夫,迁中书舍人。潞王从珂自凤翔以兵犯京师,愍帝出奔于卫州。宰相冯道、李愚集百官于天宫寺,将出迎潞王于郊,京师大恐,都人藏窜,百官久而不集,惟导与舍人张昭先至。冯道请导草笺劝进,导曰:“潞王入朝,郊迎可也,若劝进之事,岂可轻议哉!”道曰:“劝进其可已乎?”导曰:“今天子蒙尘于外,遽以大位劝人,若潞王守节不回,以忠义见责,其将何辞以对?且上与潞王,皆太后子也,不如率百官诣宫门,取太后进止。”语未终,有报曰:“潞王至矣。”京城巡检使安从进催百官班迎,百官纷然而去。潞王止于正阳门外,道又促导草笺,导对如初。李愚曰:“吾辈罪人,卢舍人言是也。”导终不草笺。导后事晋为吏部侍郎。天福六年卒,年七十六。

○司空颋

司空颋,贝州清阳人也。唐僖宗时,举进士不中,后去为罗绍威掌书记。绍威卒,入梁为太府少卿。杨师厚镇天雄,颋解官往依之。师厚卒,贺德伦代之。张彦之乱,命判官王正言草奏诋斥梁君臣,正言素不能文辞,又为兵刃所迫,流汗浃背,不能下笔。彦怒,推正言下榻,诟曰:“钝汉辱我!”顾书吏问谁可草奏者,吏即言颋罗王时书记,乃驰骑召之。颋为乱兵劫其衣,以敝服蔽形而至,见彦长揖,神气自若,挥笔成文,而言甚浅鄙,彦以其易晓,甚喜,即给以衣服仆马,遂以为德伦判官。德伦以魏博降晋,晋王兼领天雄,仍以颋为判官。梁、晋相距河上,常以颋权军府事。颋为郭崇韬所恶,崇韬数言其受赂。都虞候张裕多过失,颋屡以法绳之。颋有侄在梁,遣家奴召之,裕擒其家奴,以谓通书于梁。庄宗族杀之。


译文

《传》曰:“礼义廉耻,是治理国家的四个准则;这四个准则没有确立,国家就会灭亡。”管仲的话说得多好啊!礼义是治理国人的根本法则,廉耻是人们立身的根本节操。

大概没有糜洁,人们就无所不取;没有羞耻,人们就无所不焉。

像这样做人,那么灾祸动乱、失败灭亡,也就无所不至,何况做大臣的人却无所不取、无所不焉,那么天下还有不乱、国家还有不亡的吗!我读冯道写的《长乐老叔》,见他自述引以为荣,他可说是没有廉耻的人了,那么天下国家就由此可知了。

我在五代发现三个保全节操的士人,十五个为国事而死的臣子,而奇怪那些身穿儒服的士人以学古自称,却有很多人享受别人的俸禄、在别人的国家中任职,但却使忠义的节操,只是出自武夫士兵,难道在儒士中果真就没有这样的人吗?难道不是节操高尚的士人憎恶时代的动乱,鄙薄这样的世道而不愿出来吗?抑或是掌管天下的君主不值得顾念,而没有人能够使他们出来吗?孔子认为:“十家人的城邑,必定有忠信之人存在。”难道是没有根据的空话吗?我曾读到五代时的一篇小说,记载王凝的妻子李氏的事情,作为一个妇人还能这样,就可推知世上确曾有这样的人而汝能被发现。

王凝住在青、齐二州间,任虢州司卢参军,因病死在任上。

王凝家素来贫穷,一个儿子还年幼,李氏带着她的儿子,背着他的遗骸回乡来。

向东经过开封时,在旅舍停下,旅舍主人见这个妇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因而怀疑她,不准她留宿。

李氏看天色已晚,不愿离去,主人就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拖出去。

李氏仰天痛哭说:“我是妇人,难道不能守节,而让逭只手被人拉扯吗?不能因这只手而一并沾污了我的身子!”就拿来斧头自己砍断了手臂。

看到此事的过路人都团聚在一起替她感叹,有的为她伤心,有的为她悲泣落泪。

开封尹获知这事后,向朝廷报告,官府为她赐药治伤,丰厚地抚恤李氏,而鞭打那个旅舍主人。

唉,不能自爱而忍辱偷生的士人,听说李氏的风范后应该略感羞愧吧!冯道字可道,瀛州景城人。

事奉刘守光任参军,刘守光失败后,去事奉宦官张承业。

张承业监理河东军,委任他为巡官,因他有文学才能而向晋王推荐,任河东节度掌书记。

唐庄宗登位,拜为户部侍郎,充翰林学士。

冯道为人能够刻苦节俭。

当晋和梁在黄河两岸驻军时,冯道在军中,修了一间茅屋,没有铺床席,就躺在一堆草上睡觉而已。

所得到的俸禄,拿来和仆人们同饮同食,心神安逋自如。

有将领抢来别人的美女送给冯道,冯道不能推脱,就把她安置在别的房屋中,查访她的主人而送她囤去。

他解除学士的职务在景城为父亲服丧,遇上饥荒年,拿出所有的财物周济乡里,而在野外耕作,亲自背柴打草。

有荒着田不耕种,以及无力耕种的人,冯道趁晚上去,偷偷为他们耕种。

田主后来羞愧告谢,冯道并不认为有什么恩德。

服完丧,又召为翰林学士。

走到汴州,碰上趟在礼作乱,唐明宗从魏州率兵返回,侵犯京师。

孔循劝说冯道暂时留下等待时机,冯道说:“我奉诏书奔赴朝廷,难道能擅自停留!”于是迅速赶到京师。

唐庄宗被杀害,唐明宗登位,素来知道冯道的所作所为,询问安重诲说:“先帝时冯道在哪里供职?”安重诲说:“任学士。”唐明宗说:“我素来了解他,他真是我的宰相啊。”拜冯道为端明殿学士,升任兵部侍郎。

一年多后,拜为中书侍郎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

天成、长兴年间,连年五谷丰登,中原平安无事。

冯道曾告诫唐明宗说:“我任河东掌书记时,奉命出使中山,经遇险要的井陉时,怕马绊倒,不敢放松马勒和缰绳,到平地后,以为不必担心,却突然跌倒受伤。

凡是身历险境的人忧虑深远而获得保全,身居平安的人,祸患就生于疏忽,这是人之常情。”唐明宗问道:“天下虽然丰收,百姓受益了吗?”冯道说:“粮食贵了就会让农夫挨饿,粮食贱了就会损伤农夫的利益。”因而朗诵文人聂夷中的《田家诗》,诗的语言浅近易懂。

唐明宗回头让手下人记下这首诗,常常自己朗诵。

水运军将在临河县得到一只玉杯,杯上的铭文是“传国宝万岁杯”,唐明宗很喜欢这个玉杯,拿给冯道看,冯道说:“这不过是前代有形的实物罢了,称王的人原本有无形的法宝。”唐明宗问他是什么,冯道说:“仁义就是帝王的法宝。

因此说:‘大实是帝位,怎样保持帝位叫仁。”’唐明宗是个武人出身的君主,不懂他的话,冯道离去后,习来侍臣替他讲解冯道说的意思,称许并接受了。

冯道做唐明宗的宰相十多年,唐明宗去世,又做唐愍帝的宰相。

潞王在凤翔反叛,唐愍帝出逃到卫州,冯道率百官迎接潞王进京,这就是唐废帝,,、于是又做他的宰相。

唐废帝登位时,唐愍帝还在街州,三天后,唐愍帝纔遇害身死。

不久唐废帝让冯道出任同州节度使,一年多后,拜为司空。

晋消灭唐,冯道又在晋做官,晋高祖拜冯道为守司空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加司徒,兼侍中,封为鲁国公。

晋高祖去世,冯道做晋出帝的宰相,加授官为太尉,封为燕国公,罢焉匡国军节度使,调任镇守威胜。

契丹消灭晋,冯道又事奉契丹,在京师朝拜耶律德光。

耶律德光责备冯道事奉后晋没有成绩,冯道无言以对。

又问道:“为什么前来朝拜?”回答说:“无城无兵,怎敢不来。”耶律德光讥诮他说:“你是怎样一个老头子?”回答说:“无才无德的痴顽老头子。”耶律堡光很高兴,任命冯道为太傅。

耶律德光北归,冯道跟随到常山。

汉高祖登位,他纔回到汉,以太师奉朝请。

周消灭汉,冯道又在周做官,周太祖拜冯道为太师,兼中书令。

冯道年轻时就能匡正自己的行为而获得世人的称赞,等到担任大臣后,尤其致力于稳重处世待物,事奉四姓十个君主,越来越以旧德自居。

但当时的士人无论贤愚都景仰冯道焉元老,而喜欢称誉他。

耶律德光曾问冯道说:“怎样纔能拯救天下的百姓?”冯道用玩笑话回答说:“这样的时代佛出来了也不能救,只有皇帝能救。”人们都认为契丹投有杀尽中原人,是靠冯道这一句话说得好。

周兵反叛,侵犯京师,汉隐帝已死,周太祖认为汉的大臣必定会拥戴自己,及至见到冯道时,冯道根本没有这个意思。

周太祖素来对冯道下拜,这次也迫不得已对他下拜,冯道接受下拜就跟平常一样,周太祖的雄心逐渐沮丧,知道汉不能取代,于是假装立湘阴公刘簧为汉的继承人,派冯道去徐州迎接刘赞。

刘餮还没到,周太祖率兵北到澶州,举兵反叛,于是取代漠。

议事的人说冯道能够挫败周太祖的阴谋而延缓它,始终不拿晋、汉的灭亡责备冯道。

但冯道对丧君亡国的事也从未在意。

当这个时候,天下大乱.少数民族交相侵略,百姓的生命,比身体倒挂还危急,冯道偏偏自称“长乐老”,著书几百言,陈述自己历事四姓君主以及在契丹得到的阶勋官爵,引以为荣。

自称:“孝顺家人,忠于囱家,做儿子、做兄弟、做臣子、做师长、做丈夫、做父亲、有儿子、有孙子。

时而翻开一卷书,时而饮下一杯酒,品尝饮食、鉴赏音乐、享受颜色,在当代平安年老,老而自乐,有什么快乐能像这样?”他的自述大抵如此。

冯道以前事奉九个君主,都不曾直言规劝。

周世宗刚登位,刘曼进攻上党,周世宗说:“刘曼小看我,以为我刚登位而国家有大丧,必定不能出兵迎战。

而且善于用兵的人常常出其不意,我应当亲自率兵攻打他。”冯道于是恳切劝阻,认为不行。

周世宗说:“我见唐太宗平定天下,敌人无论大小都亲自出征。”冯道说:“陛下不能和唐太宗比。”周世宗说:“刘曼的军队是乌合之众,如果遇上我的军队,就像高山压在乌蛋上一样。”冯道说:“陛下能使山不动吗?”周世宗发怒,起身离去,最终还是亲自率兵攻打刘曼,果然在高平打败刘曼。

周世宗攻取淮南,平定三关,威武精神的振奋就从高平开始。

他攻打刘曼,看不起冯道,不让他随行,任命他为周太祖山陵使。

安葬完周太祖后冯道就死了,享年七十三岁,谧号叫文懿,追封为瀛王。

冯道死后,当时的人都共同称赞叹息,认为他和孔子寿命相同,当时人大抵就是这样喜欢为他延誉。

冯道有个儿子冯吉。

李琪字台秀,河西墩煌人。

他的哥哥李埏,在唐末考中进士,任监察御史。

遭逢母亲的丧事,贫穷无法安葬,靠乞讨然后安葬。

李埏饿得躺在家中,听说此事的人都哀怜他。

服完丧,回朝拜为御史。

荆南成油征召他为掌书记。

昊兵包围杜洪,梁太祖派成油和马殷等人救援杜洪。

成油用大船载兵几万人,李埏为成油出谋说:“如今一艘船载甲兵一千人,干粮加倍,紧急时不能行动,如果被敌人牵制,那么式陵、武安必定成为你的后患。

不如率强兵屯驻巴陵,坚守营垒不和他们作战,昊兵粮食耗尽后,就解围了。”成油没有采纳,果然失败,死在水中。

赵匡凝镇守襄阳,又征召他焉掌书记。

梁太祖攻破赵匡凝,得到李埏,高兴地说:“这人是真正的书记。”梁太祖登位,授任考功员外郎、知制诰。

李埏估计梁太祖不想先用过去的官吏,坚决推辞不受命,出京治理曹州。

曹州素来事务繁多难以治理,以前的刺史十多人,都因罪废置,李埏到后,以善于治理闻名。

升任兵部郎中、崇政院直学士。

许州冯行袭患病,冯行袭有牙兵两干人,都是过去的蔡州兵,梁太祖怕发生兵变。

冯行袭为人严刻残酷,从事魏峻直言劝谏,冯行袭发怒,用贪污受贿罪诬陷使他入狱,想杀掉他。

于是派李埏接替冯行袭任留后。

李埏到达许州,住在客舍中,慰问许州将吏,冯行袭病重,想派人代替他接受诏书,李埏说:“头朝东面加朝服,这是礼仪。”于是去卧室里见冯行袭,转述梁太祖的话,冯行袭感动得哭泣,解下印绶交给李埏。

李埏于是审理魏峻的冤案,立即放他出狱,回去报告梁太祖,梁太祖高兴地说:“李埏果然能替我办事。”恰逢逭年饥荒,盗贼在汴、宋二州间抢劫,曹州尤其严重,梁太祖又派李埏去治理。

李埏到任后搜索盗贼,抓到大校张彦珂、李埏的外甥李郊等人,以及牙兵一百多人,全部杀掉。

宣召拜任为左谏议大夫。

梁太祖去河北,到达内黄,回头对李埏说:“为什么叫内黄?”李埏说:“河南有外黄、下黄,因此这里叫内黄。”梁太祖说:“外黄、下黄在哪里?”李埏说:“秦有外黄都尉,在今天的雍丘;下黄被北齐废置,在今天的陈留。”梁太祖一生不喜欢儒士,听了李埏的话非常高兴。

朱友珪登位,授任右散骑常侍,侍讲。

袁象先讨伐贼军,李埏被乱兵杀死。

李琪年轻时考中进士、博学宏辞科,几次升任至殿中侍御史,和他的哥哥李埏都以文章闻名。

唐灭亡,事奉梁太祖为翰林学士。

梁兵四方征伐,所下达的诏害,都是李琪写的,落笔就合梁太祖的心意。

鋈末帝时,任御史中丞、尚书左丞,拜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和萧顷同任宰相。

萧顷性格胆小谨慎周密,李琪豪爽自负、不拘小节,两人多有不同。

李琪在朝廷内结交趟岩、张汉杰等人作为佐助,因此萧顷的话多被阻挠。

萧顷曾指摘李琪的过失。

李琪偏袒的官吏应当担任试官,李琪改试为守,被萧顷告发,梁末帝大怒,想放逐他,而趟岩等人救解,纔得以罢为太子少保。

唐庄宗消灭梁,得到李琪,想让他做宰相,而凿的旧臣大多忌恨他,于是任命焉太常卿。

升任吏部尚书。

同光三年秋,天下大水成灾,京师缺粮尤其严重,唐庄宗用朱笔御札下诏让百官上书奏事。

李琪上书几千字,他的意见漫无边际没有可取之处,而唐庄宗偏偏看重他的意见,于是任命他为国计使。

正想任命他为宰相,而唐庄宗逝世。

唐明宗进入洛阳,群臣劝说明宗登位,官府准备礼仪,用灵柩前登位的旧例。

霍彦威、孔循等人请求改换国号,不再承袭土德。

唐明宗是个武人出身的君主,不懂他们的意思,问什么叫改号,回答说:“唐庄宗接受唐的赐姓成为唐的宗族,接续唐昭宗而登位,因而国号为唐。

如今唐的天命已经断绝,应改变国号自我更新。”唐明宗对此疑虑,把这事交给群臣讨论,群臣或赞成或反对意见不统一。

李琪议论说:“殿下是宗室的贤人,三代立功,现在兴兵来朝,以奔赴国难为名,而想改变国号,使先帝成为路人,那么孤独的棺木,去哪里依托!”唐明宗赞同他的看法,于是穿上丧服发丧,然后登位。

任命李琪为御史中丞。

自从唐末丧乱以来,朝廷的礼仪败坏,天子不曾上朝,而入阁的制度也废弃了。

常参官每天到正衙,听说不坐衙就退下,只有大臣奏报事情,每天在便殿接见一次,而侍从内各司,每天两次朝拜而已。

唐明宗刚登位,就下韶害给群臣,五天一次随宰相到内殿进见,叫做起居。

李琪认为这不是唐的旧例,请求废除五日起居,而恢复每月初一、十五入哄的旧例。

唐玥宗说:“五日一起居,是我想藉以多次召见群臣的缘故,不能废弃。

而每月初一、十五入1栏可以恢复。”但唐的旧例,天子每天到殿堂接见群臣,叫“常参”;初一、十五向各陵墓进献祭食,有思慕先人的心情,不能到前殿,就到便殿接见群臣,叫“入合”。

宣政是前殿,叫做“衙”,衙有仪仗。

紫宸是便殿,叫做“合”。

皇帝不到前殿而到紫宸,是从正衙叫来仪仗,从合门进入,百官在前殿候朝,因而跟随进见,因此叫“入合”。

但前殿是朝廷,礼仪尊严;便殿是宴见宾客的地方,礼仪简单。

自从干符以后,因为动乱而礼仪阙失,天子不能每天接见群臣而在初一、十五接见,因此前殿日常废弃仪仗,而初一、十五到便殿进见却有仪仗,后来习以为常,就把到便殿进见看得更重要。

至于到前殿,还叫做“入合”,后来也废弃了,到这时纔恢复。

但有关部门不能论正此事。

大凡群臣五天一次到中兴殿进见,这是在便殿,是入合流传下来的制度,而叫做“起居”;初一、十五到文明殿,这是在前殿,反而叫做“入合”,李琪都不能纠正。

李琪又建议说:“入合有待制、次对官议论事情,而内殿起居,见一面就退出,想进言的人,无法自己陈述,不符合希望多次见到群臣的本意。”唐明宗于是下诏在起居日有事要谈的人,准许自行出列陈述。

又下诏百官依次轮流奏对。

这时,枢密使安重诲专权管事,安重诲的侍从骑兵经过御史台门口时,殿直马延误撞了他,安重诲就在御史台门口杀掉马延然后上报。

李琪任中丞,惧怕安重诲而不敢弹劾纠察他,又怕谏官议论,于是托宰相任圜先告诉安重诲然后纠察此事,但还是模棱两可不敢直言其事。

豆卢革等人罢相,任圆拟议任命李琪做宰相,而孔循、郑珏阻挠此事,于是作罢。

李琪升任尚书右仆射。

李琪上书申告中书,称《开元礼》“仆射上报事情那天,中书、门下率领百官送呈”。

中害下达给太常征询意见。

礼院说《开元礼》没有“送上”之文,而李琪已解除新近任命的职务,再次提出上述礼仪,都没有同意。

唐明宗讨伐王都,攻破定州后,从汴州返回洛阳,李琪应当率领百官到上柬闩,而请求到偃师迎接。

他的奏章说“打败契丹凶党,攻破真定逆城”,因误把定州写成真定,罚一个月的俸禄。

霍彦威去世,下诏书让李琪撰写神道碑碑文。

霍彦威是梁的旧将,而李琪过去是梁的宰相,叙述霍彦威在梁的事情不称“伪梁”,被冯道驳回。

李琪为人讲信用,喜欢称赞别人的善行。

年轻时以文章出名,也因此自负。

显贵后,就在牙板上刻下金字“前乡贡进士李琪”,时常放在座旁。

为人缺乏稳重,不懂进退处世的原则,因此多次受到当时人的诋毁。

以太子少傅退休居家,去世,享年六十岁。

郑珏,唐代宰相郑綮的孙子。

父亲郑徽,任河南尹张全义的判官。

郑珏年轻时依附张全义住在河南,多次考进士不中,张全义把郑珏嘱托给有关部门,纔得以考中。

唐昭宗时,任监察御史。

梁太祖登位,拜为左补阙。

梁众大臣因张全义的缘故多次推荐他,几次升迁任中书舍人、翰林学士奉旨。

梁末帝时,拜为中书侍郎、同中害门下平章事。

唐庄宗从郫州进入汴州,梁末帝听说唐兵快到了,惊惶恐惧不知所措,和李振、敬翔等人相抱痛哭,因而召郑珏询问有什么计策,郑珏说:“我有一个计策,不知陛下能否实行?”梁末帝问他的计策怎样,郑珏说:“希望得到陛下的传国宝驰马进入唐军,以便延缓他们的行军速度,而等待救兵到来(”)”皇帝说:“事情危急了,传国宝固然不值得吝惜,只是你这一去,能不能了结这事?”郑珏低头慢慢考虑说:“只怕不容易了结这事。”于是旁边的人都大笑起来。

唐庄宗进入汴州,郑珏率领百官在路旁谒见。

贬为莱州司户参军,酌情调任曹州司马。

张全义在郭崇韬面前替他说话,又召为太子宾客。

唐明宗登位,想任用任圜做宰相,而安重诲因任圜刚刚进用,不愿让他单独做宰相,拿这事询问枢密使孔循。

孔循曾在梁做官,和郑珏关系好,因而说郑珏是过去梁的宰相,性格谨慎而又年长,于是拜郑珏为平章事。

唐明宗进入汴州,六军家属从洛阳迁到汴州,而唐明宗又想去邺都,土兵们愁闷埋怨,大臣们不断谏阻。

,唐明宗并不醒悟,上下议论纷纷,相互动摇,惟独郑珏称赞,认为应当去。

趟凤向安重诲极力谏阻,安重诲震惊害怕,入见唐明宗急切谏阻,纔下诏不去(\而郑珏又加以称赞,认为应当不去。

郑珏身居相位既碌碌无为,又耳聋,孔循罢枢密使,郑珏心里不安,急忙藉生病请求离任、,唐明宗多次挽留他,郑珏四次上书,于是拜为左仆射辞官居家,赏赐郑州的庄园一处。

去世,赠司空。

李愚字子晦,渤海无棣人。

李愚为人谨慎厚重,沉默寡言,好学,善作古文。

沧州节度使卢彦威任李愚为安陵主簿,为母亲服丧解职离去。

后来游历关中,刘季述把唐昭宗幽囚在束内,李愚写信游说韩建,要他图谋复兴,言辞十分雄壮。

韩建役能采用,于是李愚离开前去洛阳<)考取进士、宏词科,任河南府参军。

白马之祸,李愚又前往山东,和李延光相处很好,李延光以经街在梁末帝那里任侍讲,多次称赞推荐李愚,李愚因此受到召用。

遇了很久,拜为左拾遣、崇政院直学士。

衡王朱友谅,是梁末帝的哥哥,銮大臣李振等人都对他下拜,惟独李愚只作长揖,梁末帝因此责问李愚说:“衡王,我都对他下拜,你仅仅作揖,行吗?”李愚说:“陛下按家人的礼节见他,那么下拜是应该的;我对他没有什么私亲,难道该随便下拜吗?”因论事违背皇帝的意旨,罢焉邓州观察判官。

唐庄宗消灭梁,李愚到京师朝拜,唐的公卿士大夫素来知道李愚学古,很看重他,拜为主客郎中、翰林学士。

魏王李继岌伐蜀,征用李愚为都统判官。

蜀道艰难险阻,议事的人认为应当缓兵等待时机进攻,招讨使郭崇韬拿这事请李愚决断,李愚说:“王衍荒淫懈怠,当政乱国,那里的人讨厌他。

趁他仓猝,攻其不备,利于速战,不能延缓。”郭崇韬认为他说得对,而所到之处都迎按他们并投降,于是消灭蜀。

当初,军队到达宝鹦时,招讨判官陈父推说有病请求留下,李愚高声说:“陈父见利而进,知难而退。

如今大军跋涉天险,人心容易动摇,正好杀掉他示众。”从此军中没有人敢说要留下。

唐明宗登位,多次升迁任兵部侍郎承旨。

唐明宗在南郊祭天,李愚为宰相冯道、赵凤起草加恩制诰,冯道看不起他的文辞,降他为太常卿。

任园罢相,于是拜李愚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。

李愚任宰相,不修建宅第,而借延宾馆居住。

李愚患病,唐明宗派宦官探望他,看见他用的破旧毡席,四壁萧然,唐明宗感叹不已,命令拿供宴会使用的帷帐赐给他。

潞王反叛,侵犯京师,唐愍帝连夜出逃。

第二天李愚和冯道到端门,听说皇帝已经出逃,而朱弘昭、冯餮都已死去,李愚想到中害去等待太后确定去留,冯道说:“潞王已到处张榜招安,现在就快到了,怎能等太后的命令?”于是一道出去迎接潞王。

唐废帝登位,罢免冯道,让他出守同州,任命刘呦为宰相。

刘啕气量狭小、性情急躁,而李愚素来刚强耿直,动不动就连逆刘晌。

刘啕和冯道是亲家,李愚多次拿这点讥诮刘晌,两人于是相互指责大骂,因而都被罢免。

李愚任左仆射。

当时,战争刚刚爆发,天下多事,而李愚任宰相,想按照古代的制度来治理国家,于是请求颁布《唐六典》给各部门,让他们各尽其职,州县贡举士人,行乡饮酒礼,当时认为这样做太迂腐而未采用。

唐愍帝登位,着意治国,多次召集学士,询问时事,而觉得李愚迂腐,不曾问他什么。

唐废帝也认为李愚等人无所事事,常常看着宰相说:“这是喝稀饭的和尚!”藉此说他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。

清泰二年因病去世。

卢导字熙化,范阳人。

唐末考中进士,任监察御史。

唐灭亡后事奉梁,多次升迁任左司郎中、侍御史知杂事,因病免职。

唐明宗时,召拜为右谏议大夫,升任中书舍人。

潞王李从珂从凤翔率兵侵犯京师,唐愍帝出逃到卫州。

宰相冯道、李愚在天官寺召集众官员,准备到郊外迎接潞王,京师十分恐惧,人们都逃亡隐藏起来,众官员很久聚集不起来,只有卢导和舍人张略先到。

冯道让卢导起草笺表劝潞王登位,卢导说:“潞王入朝,到郊外迎接可以,至于劝他登位的事,难道可以随便议论吗!”冯道说:“劝他登位可以作罢吗?”卢导说:“如今天子在外逃亡蒙受风尘,匆匆就把皇位拿来劝他人即位,如果潞王守节不改变主意,反而用忠义责备我们,那我们用什么话回答?而且皇上和潞王,都是太后的儿子,不如率领众官员去官门,听太后的吩咐。”话未说完,有人报告说:“潞王到了。”京城巡检使安从进催促案官员列队迎接,众官员纷纷前去。

潞王在正阳门外停下,冯道又催卢导起草笺表劝潞王登位,卢导像起初那样回答f)李愚说:“我们是罪人,卢舍人的话是对的。”卢导最终没有起草笺表。

卢导后来事奉晋任吏部侍郎。

天福六年去世,享年七十六岁。

司空颁,贝州清阳人。

唐僖宗时,考进士不中,后来离去任罗绍威的掌书记。

罗绍威死,去梁任太府少卿。

杨师厚镇守天雄,司空颠辞官前去依附他。

杨师厚死,贺德伦代任张彦作乱时,命令判官王正言起草奏书诋毁梁的君臣,王正言素来不擅长文辞,又被刀尖逼迫,汗流浃背,不能下笔。

张彦发怒,把王正言推下床榻,骂道:“蠢漠羞辱我!”望着文字官吏询问谁能起草奏书,官吏们就说司空颠是罗王时的掌书记,于是驰马召他。

司空颐被乱兵抢走衣服,就用破衣服遮蔽形体来到,他见了张彦作长揖,神态自如,挥笔成文,而言辞十分浅近鄙俚,张彦因他写得通俗易晓,非常高兴,就赏给他衣、仆人、马匹,于是任他为贺德伦的判官。

贺德伦以魏博向晋投降,晋王兼领天雄,仍旧任司空颇为判官()梁、晋在黄河对峙,常常让司空龋代理军府事()司空颊为郭崇韬所憎恶,郭崇韬多次说他受贿。

都虞候张裕常有过失,司空颇多次绳之以法,司空颐有个侄子在梁,派家奴去召他,张裕抓到他的家奴,说他和梁通信,唐庄宗把他灭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