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产论尹何为邑

先秦左丘明

子皮欲使尹何为邑。子产曰:“少,未知可否。”子皮曰:“愿,吾爱之,不吾叛也。使夫往而学焉,夫亦愈知治矣。”子产曰;“不可。人之爱人,求利之也。今吾子爱人则以政。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,其伤实多。子之爱人,伤之而已,其谁敢求爱于子?子于郑国,栋也。栋折榱崩,侨将厌焉,敢不尽言?子有美锦,不使人学制焉。大官大邑,身之所庇也,而使学者制焉。其为美锦,不亦多乎?侨闻学而后入政,未闻以政学者也。若果行此,必有所害。譬如田猎,射御贯,则能获禽;若未尝登车射御,则败绩厌覆是惧,何暇思获?

子皮曰:“善哉!虎不敏。吾闻君子务知大者、远者,小人务知小者、近者。我,小人也。衣服附在吾身,我知而慎之;大官、大邑,所以庇身也,我远而慢之。微子之言,吾不知也。他日我曰:‘子为郑国,我为吾家,以庇焉,其可也。’今而后知不足。自今请虽吾家,听子而行。”子产曰:“人心之不同,如其面焉。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?抑心所谓危,亦以告也。”子皮以为忠,故委政焉。子产是以能为郑国。


苦寒作

元代王冕

昨日风寒枯木折,今日五更霜似雪。河伯泉仙惊怪言,冻杀深潭三足鳖。

南海一平行大舆,五尺之冰千古无。珊瑚树死日色薄,老翁破冻叉僵鱼。

凤凰不出鸲鹆语,秃鹙飞啼血如雨。驼马交驰入不毛,兜鍪不惮饥寒苦。

豺狼夹道狐兔骄,白草万里蛮烟焦。纷纷赤子在炮炙,三士何缘争二桃。

君不见江南古客颇痴懒,养得一双青白眼。

宗武生日

唐代杜甫

小子何时见,高秋此日生。

自从都邑语,已伴老夫名。

诗是吾家事,人传世上情。

熟精文选理,休觅彩衣轻。

凋瘵筵初秩,欹斜坐不成。

流霞分片片,涓滴就徐倾。

夺锦标·七夕

元代张埜

凉月横舟,银河浸练,万里秋容如拭。冉冉鸾骖鹤驭,桥倚高寒,鹊飞空碧。问欢情几许?早收拾、新愁重织。恨人间、会少离多,万古千秋今夕。

谁念文园病客?夜色沉沉,独抱一天岑寂。忍记穿针亭榭,金鸭香寒,玉徽尘积。凭新凉半枕,又依稀、行云消息。听窗前、泪雨浪浪,梦里檐前犹滴。


谒金门

五代冯延巳

杨柳陌,宝马嘶空无迹。新着荷衣人未识,年年江海客。

梦觉巫山春色,醉眼花飞狼籍。起舞不辞无气力,爱君吹玉笛。

清江引·长门柳丝千万结

元代曹德

长门柳丝千万结,风起花如雪。离别复离别,攀折更攀折,苦无多旧时枝叶也。

长门柳丝千万缕,总是伤心树。行人折嫩条,燕子衔轻絮,都不由凤城春做主。


菩萨蛮·夜来皓月才当午

唐代温庭筠

夜来皓月才当午,重帘悄悄无人语。深处麝烟长,卧时留薄妆。

当年还自惜,往事那堪忆。花露月明残,锦衾知晓寒。


题耕织图二十四首奉懿旨撰

元代赵孟頫

田家重元日,置酒会邻里。

小大易新衣,相戒未明起。

老翁年已迈,含笑弄孙子。

老妪惠且慈,白发被两耳。

杯盘且罗列,饮食致甘旨。

相呼团圞坐,聊慰衰莫齿。

田硗借人力,粪壤要锄理。

新岁不敢闲,农事自兹始。

摊破浣溪沙·菡萏香销翠叶残

五代李璟

菡萏香销翠叶残,西风愁起绿波间。还与韶光共憔悴,不堪看。

细雨梦回鸡塞远,小楼吹彻玉笙寒。多少泪珠何限恨,倚栏干。(栏 通:阑) (何限恨 一作:无限恨)


自题小像

近现代鲁迅

灵台无计逃神矢,风雨如磐暗故园。

寄意寒星荃不察,我以我血荐轩辕。

传是楼记

清代汪琬

昆山徐健庵先生,筑楼于所居之后,凡七楹。间命工斫木为橱,贮书若干万卷,区为经史子集四种。经则传注义疏之书附焉,史则日录、家乘、山经、野史之书附焉,子则附以卜筮、医药之书,集则附以乐府、诗余之书。凡为橱者七十有二,部居类汇,各以其次,素标缃帙,启钥灿然。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:“吾何以传女曹哉?吾徐先世,故以清白起家,吾耳目濡染旧矣。盖尝慨夫为人之父祖者,每欲传其土田货财,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;欲传其金玉珍玩、鼎彝尊斝之物,而又未必能世宝也;欲传其园池台榭、舞歌舆马之具,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娱乐也。吾方以此为鉴,然则吾何以传女曹哉?”因指书而欣然笑曰:“所传者惟是矣!”遂名其楼为“传是”,而问记于琬。琬衰病不及为,则先生屡书督之,最后复于先生曰:

“甚矣,书之多厄也!由汉氏以来,人主往往重官赏以购之,其下名公贵卿,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;或亲操翰墨,及分命笔吏以缮录之。然且裒聚未几,而辄至于散佚,以是知藏书之难也。琬顾谓藏之之难不若守之之难,守之之难不若读之之难,尤不若躬体而心得之之难。是故藏而勿守,犹勿藏也;守而弗读,犹勿守也。夫既已读之矣,而或口与躬违,心与迹忤,采其华而忘其实,是则呻占记诵之学所为哗众而窃名者也,与弗读奚以异哉?”

“古之善读书者,始乎博,终乎约。博之而非夸多斗靡也,约之而非保残安陋也。善读书者,根柢于性命而究极于事功,沿流以溯源,无不探也;明体以适用,无不达也。尊所闻,行所知,非善读书者而能如是乎?”

“今健庵先生既出其所得于书者,上为天子之所器重,次为中朝士大夫之所矜式,藉是以润色大业,对扬休命,有余矣。而又推之以训敕其子姓,俾后先跻巍科、取膴仕,翕然有名于当世,琬然后喟焉太息,以为读书之益弘矣哉!循是道也,虽传诸子孙世世,何不可之有?”

“若琬则无以与于此矣。居平质驽才下,患于有书而不能读。延及暮年,则又跧伏穷山僻壤之中,耳目固陋,旧学消亡,盖本不足以记斯楼。不得已勉承先生之命,姑为一言复之,先生亦恕其老悖否耶?”

摸鱼子·高爱山隐居

宋代张炎

爱吾庐、傍湖千顷,苍茫一片清润。晴岚暖翠融融处,花影倒窥天镜。沙浦迥。看野水涵波,隔柳横孤艇。眠鸥未醒。甚占得莼乡,都无人见,斜照起春暝。

还重省。岂料山中秦晋,桃源今度难认。林间即是长生路,一笑原非捷径。深更静。待散发吹箫,跨鹤天风冷。凭高露饮。正碧落尘空,光摇半壁,月在万松顶。